喝完牛奶的可人,一馬當先的搖搖晃晃像只企鵝般走過來,她將空空的奶瓶給幼蕾 看。「姨,沒有了!」
幼蕾將她的牛奶蓋打開,灌進半杯果汁,可人馬上樂得直拍手,露出淺淺小小的乳 牙,興高采烈的捧著奶瓶吸著果汁。
怡人見到妹妹有果汁喝,這下子更是快馬加鞭的吃著飯,眼睛則緊緊的盯著桌上那 瓶果汁看。「姨,我也要喝果汁……」
「嗯,把飯吃完就可以喝果汁了。」幼蕾微笑的將剔了骨的魚肉挾到她碗中。
幼蕾心滿意足的看著這兩個小外甥女。自從德宇過世之後,她就不再對情愛存有任 何幻想,也封閉了自己的心;唯獨對這兩個小傢伙,她可以毫無忌憚的付出所有的關懷 和愛意。
把對德宇所有的思念都寄托在怡人跟可人身上,也許是過於鴕鳥心態,但是起碼不 會有受傷失望的可能。她不想再承受那種失去所愛的痛苦……再也不要了!
第二章
幼蕾緊張的在牛仔褲上抹抹汗濕的手心,滿頭霧水的聽著修車的張先生依序念出該 汰換的零件。
「引擎蓋、前擋泥板、車頭燈、轉向指示燈、防撞桿、散熱格……」
張先生將所有的項目寫在紙上,遞給幼蕾身旁的小管。
「唔,車頭蓋需要整個換掉嗎?防撞桿不能燒回去就好了嗎?這車已經很舊了,再 花這麼多錢實在划不來。」小管就著單子上的項目,一再的挑出來說道。
張先生伸手從牆上的掛桿拉下一條抹布,仔仔細細的擦著指縫的黑色油漬,過了一 會兒才抬起頭衝著小管一笑。
「小管,我們的交情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這樣吧,我盡量修,能不換的就不換 ,你說怎麼樣?」
「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小管伸手在對方肩上拍著。「大概多久會修好?」
張先生眨眨眼。「你急著要車嗎?師父工資比較貴,所以我打算自己修你這輛車, 只是這樣一來,時間就要拖得比較久了。」
小管轉頭望向張著大眼睛來回看著他們的幼蕾。「幼蕾,妳會急著用車嗎?」
「不,不是。這樣修下來大概要花多少錢?」幼蕾將小管拉到一旁,輕聲的問著他 。「他剛才念了那麼一大串,似乎都要花很多錢……」
小管微微一曬。「不會太多的。」
幼蕾懷疑的看著他。「是嗎?」
「當然是真的。我們可以走了,我送妳回去吧!」小管朝張先生揮揮手,領著幼蕾 朝外走。
「不用了,我自己搭巴士就好,再見!」幼蕾急急忙忙的說著就往外衝。
剛才沒有仔細看清楚,現在也不知道到哪裡找巴士站才對!幼蕾站在大馬路旁, 忍不住懊惱的瞇起眼睛。在秋老虎橫行的時候,午後的陽光仍毒辣得令人發暈。
有輛車倒著緩緩的滑行到她面前,幼蕾莫名其妙的看著那突然打開的車門。
「上來吧,我送妳一程。」小管朝著她咧嘴一笑。「這裡的巴士路線不多,況且離 妳的花店也還有一段距離。反正我也沒什麼重要的事。」
幼蕾咬著下唇的看著他,心裡仍在游移不定。
「我以童子軍的榮眷發誓——我絕不會咬妳的!」小管伸直三根手指,一臉嚴肅的 表情說道。
看到他那俏皮的樣子,幼蕾忍不住噗哧的笑了出來。她趕緊收斂神色,坐進車子裡 。
車子走在沙塵飛揚的馬路上,因為鋪設柏油及埋設煤氣管而挖掘得坑坑洞洞的,使 得車子走在其上也顛顛簸簸好似跳著走一樣。
「謝謝你,管先生。」
「沒什麼。妳叫我小管或是管瑞言嘛!我不太習慣這樣先生、小姐的喊來喊去。」
小管看了她一眼,又正視前頭的路況。「畢竟大家都是有緣才會聚在一起。」
幼蕾聳聳肩。也好,是沒有必要這樣生疏得一如陌生人般的拘謹。「嗯,小管。」
沉悶降臨在密閉的車廂內。為了打破尷尬的沉默,小管動手扭開音響,陣陣輕音樂 馬上響起在兩人四周。
幼蕾心不在焉的偷偷地小心翼翼打量著他。小管今天穿了件粉紅色的襯衫,領帶是 印有畢加索畫的變形的女人圖形;下半身配了條灰藍色的打褶褲、淺棕色的皮鞋,加上 一頭微鬈的髮絲,整個人的感覺相當順眼。
像他這樣的男人一定有許多女人對他大為青睞的。幼蕾這樣的告訴自己,隨即為自 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她管那麼多幹嘛?神經病!她暗罵自己後,專心的盯著自己的手指 ,想著店裡的事。
她今天真的很漂亮!小管發現自己不止一次的自眼角偷偷的瞄著她。雖然以前就已 經看過她的照片,但不知是照相的人技術不好,還是光線真的太差?那張照片非但沒有 彰顯出她的美,反而使她更顯得老氣。
知道她的事已經很久了。三年前,秋蕾仍和他共事時,從秋蕾口中陸陸續續的得知
她妹妹的未婚夫因車禍而意外身亡的事。那張照片就是在那時期所拍攝的,一身黑衣 、素淨著臉蛋的幼蕾,木然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水汪汪的大眼哀怨的看著鏡 頭,感覺上她盈盈的愁緒似乎都要溢出那張小小的相紙。
相較於那一身的黑衣黑裙,眼前的幼蕾穿了件粉藕色的襯衫,外罩件藏青色的長背 心,加上傳統藍的牛仔褲,腳上是雙咖啡色的半筒鞋,全身散發出一股青春的面貌。
一直很好奇,她為什麼不能走出未婚夫身亡的陰影?那是件意外——喝醉酒的莽漢 駕著車子在路上橫衝直撞,方向盤失靈的撞上安全島翻落在隔壁車道上,導致她未婚夫 因煞車不及而撞到那輛車;當他的車在車道上打轉時,又被一輛迎面而來的泥頭車攔腰 撞上,終至車毀人亡。
那不是她的錯,也不是她未婚夫的錯,罪該萬死的是那個醉漢的錯!聽秋蕾說,似 乎在她未婚夫下葬之後,她便一心一意的想出家為尼,甚且有自殺未遂的紀錄。若不是 因為她父母以死勸諫,她可能早就已香消玉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