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地,劉宇薄唇微掀,釋出一串低沉而略富磁性的嗓音,「朕自登基以來,無一日不被政事煩心,還得出謀獻策,幫你們擊退蟄伏於長城之外的匈奴,並忍受你們半夜的求見,難道這場晝夜不分的惡夢永無終止之日嗎?」
「皇上……」奴兒小手顫抖,使酒杯裡的酒不停地溢灑出來。
「啊,皇上,臣豈敢不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啊!只是……」大臣五體投地跪伏著,聲音微顫地道。
「只是什麼?除了找借口搪塞你的無能,毫無一丁點自知之明,既已竭盡股肱之力,為何仍存今日光景呢?」劉宇懶洋洋的語氣帶著一抹譏諷。
「這……」大臣自然知曉九五之尊早已龍顏大怒,是以他繼續跪伏,不敢直視龍顏。「臣,罪該萬死!但請皇上息怒,微臣已按照皇上的吩咐,備好輦轎,皇上隨時都可以起程,返回長安。」
「嗯,歐陽將軍呢?」劉宇專注著皮捲上的地形,嚴謹地以硃筆一一在小旗旁批下註解。
「皇上忘了嗎?歐陽將軍明日一早即奉聖意運貢前往烏孫。」大臣回道。
「西域烏孫……」劉宇的視線自皮捲上移開,若有所思地落在大臣身上。
大陵國邦交之中,就屬強國烏孫是個強援,對於烏孫王所進餉的貢禮,歷代天子皆施予恩澤,甚至連烏孫遣使請求聯姻也毫不拒絕,如奉先帝之命出嫁到烏孫國的細君公主與解憂公主。
「是,西域烏孫的風鈴城。」
「烏孫風鈴城……」
據聞,從沿海到內蒙,從空曠的大草原至深山峻嶺,塞外景色秀麗、風光明媚;但自他登基至今,晝夜忙得不可開交,別說塞外,光說境內領土,也都找不到機會去踏享春色。
劉宇擱回硃筆,離開案前,雙手負背走至窗邊,望著窗外紛飛中的雪花沉思,半晌,口吻冷情地道:「朕想隨歐陽將軍到烏孫開個眼界,決定暫緩延後返朝。」
「啊!」大臣嚇得抬起頭,「皇上,萬萬不可啊!路途遙遠,微臣擔心……」
「怎麼?你連朕的自由也想奪去了嗎?」男人的面容冷冽依舊,冷靜口吻中帶著一抹不容忽視的威嚴。
「臣不敢!」大臣把額頭重重往地上一磕。
劉宇幾乎視而不見,不怒而威的神情持續蔓延出一股令人說不出口的壓迫感,「那就傳朕旨意下去,即刻整裝出發吧!」
「臣謹遵聖意。」大臣領命拜首後起身,半彎著腰嚴謹地退出寢宮。
「更衣!」與生俱來的帝王氣質威風凜凜,就連伸展雙臂都顯威儀非凡。
奴兒忙不迭屈身上前,為皇上套上貴氣逼人的簇黑龍袍,並繫上看似價值不菲的紫金玉帶,皇上的體碩簡直完美到不可挑剔,奴兒總習慣在服侍他的同時忍不住偷瞄幾眼,又怕被皇上發現,又迅速轉移視線。
當奴兒半跪在劉宇面前,要為他繫上象徵皇帝地位的龍琢玉珮時,劉宇忽然瞇起一雙窄細狹長的黑眸,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奴兒。「你叫什麼名字?」
奴兒萬分心痛地把臉兒垂下,他老是記不住她的名字,她也不敢指望他會有記住她的一天。
「回皇上的話,奴婢名叫奴兒。」
「入宮多久?」
「十年。」
「十年還不知朕最恨這種礙手礙腳的鬼玩意兒嗎?」男人不耐煩地扯掉玉龍佩,待奴兒反應過來,玉龍佩已經掉落在地上,碎裂成兩半了。
「啊!」奴兒大吃一驚,忙不迭曲膝跪下,「皇上饒命啊!奴婢該死!奴婢以後再也不敢犯了!」
劉宇掀開藏青色的流蘇帳,坐在臥炕上,以長指撫著額頭,「下去吧,讓朕一個人靜靜。」
「奴兒領命。」奴兒淚珠兒滴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起身悄然離去……
第1章(1)
西域烏孫 風鈴城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腳步聲沉重而有規律,來自於宮殿國庫外,執槍的衛兵正來回巡邏著,宮庫饒豐,滿是金銀財寶、明珠白壁、彩鍛錦巾,誰也不敢擅離職守,無時無刻不戒備森嚴。
然而過不了多久,宮庫外便不再響起步伐聲響。
「嗯?」烏孫公主月塔蜜把小貝耳貼在厚重的金銅門上,一雙慧黠的眼兒骨碌碌地轉動著,「看來蒙汗藥已經發揮作用了喲,嘻嘻!」
只見月塔蜜公主得意洋洋地捂著小嘴兒偷笑著,低頭瞧著擱在地上那被上了金鎖並封上書寫著國號王印封條的大寶箱,伸出白嫩的小胖手,不著痕跡地小心撕開其中一隻寶箱上的黃條,轉身用漢語對小宮女下達一道命令。
「開工,動手。」
「哦!」最教人心酸的是,自小孤苦無依,自願從中原被進貢到烏孫國,成為服侍兼教導烏孫公主漢語的張十五,壓根兒不懂開鎖技巧,卻因指揮官是公主,小宮女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小宮女敢對天發誓,她真的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把金鎖撬開,偏偏金鎖就是怎麼也撬不開,急得月塔蜜時時望著窗外打探天色,就怕一個不慎,當場被捉包。
「有沒有搞錯啊?張十五!這麼久!你要是去替人家接生,孩子早就生了啦!」彷若怕被人聽見似的,月塔蜜刻意壓低天生甜美的嗓音,一臉不耐煩地問著正撬鎖撬得滿頭大汗的小宮女。
「我的小祖宗公主啊,就快好了,你別老是催嘛!」搞了老半天,汗也流了,淚也灑了,偏偏上了金鎖的大寶箱好像存心和她作對似的,怎樣都撬不開,張十五用手背抹了抹臉上的汗水。
「張十五!」月塔蜜公主可生氣了,「你真是笨手笨腳的耶!外加愚頭愚腦,本宮都快被你急死了,你動作再這麼慢吞吞,貢使就要進來把貢品抬出去了啦!」
「知道了!我的小祖宗公主,你就別再催促了,我就快好了啦!」張十五更急了,但她不生氣,只是小嘴兒停不下叨絮,「只會囉哩八唆地站在那裡說風涼話兼當指揮官,也不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