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不懂,分明把他當哥哥耍賴,還偏要爭這姊姊的身份,總結起來就是三個字——孩子氣。
「我要走了。」他冷冷地丟出一句,起身下樓。聽到身後樓梯傳來的咚咚響,他頭也不回,越走越快。「你不用跟著我。」
「哎呀——」
第1章(2)
慕容則耐下性子,回身扶起摔趴在地上的慕容輕宛,不敢太用力。他這個小姊姊練了六年的功夫,卻根本都沒有長進,身子骨還不及他六歲時,有時候他還真懷疑,她的骨頭是不是像她的聲音一樣軟。
「小則,你要去哪兒,帶我一起去嘛。」她索性端起了姊姊的架子,賴著弟弟不放。
慕容則突然微微笑了。
望著那令人脊背發寒的笑容,她身子不禁抖了下,她吞了吞口水,便聽到他說:「拜你的芙蓉羹所賜,我的肚子現在咕嚕作響,你要來就跟來吧。」
她居然真的跟來了。
「小則,我近來看了些醫書,要不要開些巴豆給你吃吃?」慕容輕宛在外面扯著草,興致勃勃地辨認哪些是藥草哪些是普通的草。
自從傍晚喝了那碗芙蓉羹,慕容則的肚子就沒消停過,聽到慕容輕宛這麼說,他險些一頭栽進茅坑裡,「巴豆!你……你到底想怎樣?」
「止瀉啊。」慕容輕宛理所當然地說著,「書上說一斤巴豆就能夠治很多人了。」
一斤可以拉死很多人了!「你再回去仔細看看,巴豆到底是幹什麼用的!」慕容則忍無可忍地吼道。
說起來她是神醫楊繼年留下的唯一骨血,但她的身上哪看得出一點神醫的影子,活脫脫是治死人的庸醫。
這情形直到半夜方才好轉。慕容則告別同生共死一晚上的茅廁,勉強支撐著回到自己房間,癱軟在床上。
慕容輕宛在後面寸步不離的跟著,見弟弟這樣,她撇撇嘴道:「什麼嘛,不就是一碗芙蓉羹,搞成這樣,我看哪,一定是你平時練功太勤快才會這樣……」
慕容則沒工夫理她,呆望著自己的左掌出神,掌心一顆紅痣有紅豆般大小。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長了這一顆痣,但是天剛黑的時候,它明明才如芝麻般那點大,什麼時候變這麼大了?
「這是哪來的?」慕容輕宛擠上床,好奇地湊過腦袋。
「輕宛,快去把爹娘找來。」慕容則皺眉道。
第二天,太陽剛剛升起,一隻小老鼠被丟出慕容輕宛住的小竹樓,那隻老鼠還沒來得及跑進林子,突然眼耳口鼻汩汩流出血來,不多久就死在草地上,身下流了一大攤血。
慕容輕宛驚駭地望著眼前這一切。那隻老鼠是爹親手抓的,只不過舔了下那個盛芙蓉羹的碗,在她房間待了一會兒,怎麼現在就變成這樣了?
很快,慕容山莊響起了鋸木聲、鑿釘聲、喝聲,凡是慕容則常去的屋子都多裝了一道門,窗上還掛著厚厚的氈簾,慕容輕宛稱之為「慕容則專用黑屋」,因為她的小則,從此白天只能在這樣的屋子裡待著,再也不能見到陽光。
「慕月」無色無味,龍涎香為引,腹瀉為症,見光毒發,血竭而亡——這些她都不懂,她只知道,整天待在黑漆漆的屋子裡,真是太可憐了。她私下哭了很久,決定帶點禮物去安慰她心愛的弟弟。
「小則、小則,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慕容輕宛忙活了一上午,開開心心跑進慕容則的屋子。
偌大的屋子,就只有角落裡亮著一盞燈,慕容則坐在燈旁捧著一卷書在看。
慕容輕宛站在門口,嚇得心怦怦跳,這屋子烏漆抹黑的,彷彿把她的聲音都吸掉了,但她振奮精神,跑到慕容則面前,雙手高高舉到他面前——
一大束花在她手上盛開,粉的紫的黃的,什麼顏色都有,熱熱鬧鬧地擠在一起。
慕容則瞥了一眼,點點頭,繼續看書。
小則不喜歡?慕容輕宛有點沮喪,把花插到瓶裡,放在桌上,又道:「很好看哪,小則,你看看,這個是太陽花哦,看見了花就像看見太陽一樣。」
聞言,慕容則忽地起身,將花瓶掃到地上,在花上重重踩了兩腳。
小則的臉好冷,小則的眼神好嚇人。慕容輕宛扁扁嘴,終於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的花……我挑了一上午,嗚嗚嗚……」
慕容則看看地上的花,再看看哭成淚人兒的她,抿抿嘴,一言不發地蹲下,將花一朵朵撿起。很多都被他踩過了,花莖花瓣爛在地上,再也撿不起來,寥寥幾朵倖免於難的,也湊不出先前熱鬧的樣子了。
他把花放在桌上,抱過哭個不停的她。「對不起,是我不好,你看,花都撿起來了,不要哭了。」
慕容輕宛繼續哇哇大哭。
「要不,我陪你玩一整天,好不好?不要生氣了。」慕容則小心地哄著懷裡的她。在這個小姊姊面前,他早就有了當哥哥的自覺。
慕容輕宛淚汪汪地抱住他,「嗚嗚嗚……我應該一早把芙蓉羹喝掉的,那本來就是給我喝的……」
「別胡說!」慕容則臉色一沉。
「嗚,小則本來沒事的……都是我的錯……」
見慕容輕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慕容則輕拍她的背,柔聲道:「不要胡思亂想了,這樣吧,你陪我看書好不好?」
陪小則看書?小則需要她陪著?她一定不能讓小則失望!慕容輕宛抽噎著點點頭,去書架上拿了本書,乖乖坐在他身邊,一本正經地看起來。
《千金方》。慕容則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痕,也不說什麼,讓她看去。
「慕月」的毒,豈是看區區幾本醫書就能解的,不過她要看就看吧,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片心意。慕容則拿起桌上那幾朵太陽花在手裡把玩,雖離了根土沒多久,這難得完好的幾朵竟也呈現出殘敗之跡——太陽花,本就是向著陽光生長的花,如果沒有太陽,也就沒有它們的生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