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陸嘉陽都會陪她來,這時兩人通常都在鬥嘴,現在這麼安靜,還真有點不習慣。
因為媽媽喜歡南部,所以爸爸便選擇將媽媽葬在南部故鄉,距離鄉下外婆家不遠。之前每年掃墓她都會在外婆家住一天,祖孫倆話家常,不過前年外婆也過世了,葬在另一邊的靈骨塔。她趕在日落前又去外婆所在的靈骨塔弔祭供果,才結束一天的行程。
火車抵達台北時,剛好趕上末班捷運。出門時天是黑的,回來時夜亦已沉,緩緩散步回家,拾階而上,卻發覺家門口杵了個人。
一個高大的人影。
「阿陽?」一見到他,步伐變得輕快。「你不是有我家鑰匙,幹嘛在門口罰站?」
那自行罰站的人瞪著她手上的水果,皺著眉,臉色並不好看,已經夠低沉的聲音更加沉鬱:「你回去掃墓為何不跟我說?」
她聳聳肩。「總不能破壞你們約會吧?你已經先跟人家約好了。」
「我每年都跟你一起回去,只要你說一聲,我一定會跟你去的。」
她失笑。「我一個人又不會走丟,還不用我走到哪兒你就必須跟到哪兒吧?」像想起了什麼,她把在火車上買的名產交過。「喏,你的太陽餅。」側身開門讓他進去。
他卻只是杵在門口瞪著她,還把太陽餅推了回去。
「我不要這個。」
「為什麼?」她古怪地看他一眼。
「以前跟你回去,你都用一盒太陽餅當作我陪你的謝禮。」他臉色一直好不起來,「……今年我沒有陪你。」
「幹嘛那麼死腦筋,出去玩當然要帶土產回來呀。」
「你不是去玩。」眉心皺得更緊,甚至垂下頭。「對不起,我居然忘記……明明答應過每年都要陪你去的。」
「幹嘛這麼嚴肅。」她輕鬆的拍拍他。「早掃過好幾次墓了,又不是小孩什麼事都要人陪。若是非你不可的事,我一定會叫你的。」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怎麼樣?埃及文物展好看嗎?」
他懷疑地看看她,像在觀察。
「拜託你不用亂想,我想要什麼就會直說,不用你猜。」她有點哭笑不得。他是被現任女友訓練得這麼小心翼翼的嗎?「記得嗎?小時候我們看完恐怖片,連上廁所都要手牽手,否則就嚇得半死。現在長大後,即使一個人看完恐怖電影都還能大刺刺的走夜路回家,不是嗎?」所以,她一個人真的無所謂,聽懂了嗎?
他勉強接受她的說法,接過她手上的水果,進屋去。
第4章(2)
「你爸這次有去掃墓嗎?」
「……他還在外地出差,哪趕得回來。」她把所有行李放下,就逕自往房間走去。「水果放冰箱就可以了。風塵僕僕的貴妃要入浴去了,不准偷看喔。」
見她像個沒事人般還能說笑,一點抱怨也沒有,陸嘉陽知道有些事情已拖得太久,她大概是不準備告訴自己了。
他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客廳裡。他不喜歡兩人間有秘密的感覺……曾幾何時,她對自己竟變得如此客氣?
今晚,他是做好會遭受毒打的心理來負荊請罪的,卻沒想到她像事不關己般,還有餘裕說笑,甚至體貼安慰他,表面上非常親切,他內心卻感覺……
感覺什麼?
他突然好懷念她的河東獅吼,一副有理就不退讓、吃人不吐骨頭的蠻橫無賴樣,總之,不會是這麼從容客氣的模樣……
自己想了想也不禁失笑,難不成他有被虐傾向……
「這題該怎麼算?」
二年級下學期,課業壓力已然變重。午休時間,她與林若旗兩人開始在餐後順道複習功課。
在生硬的數學問題旁,有生動的漫畫公式提醒,加上簡單易懂的教法,使她數學一下子進步許多。借了他課本來看,裡面滿滿是塗鴉。
「你上課都在畫圖,為何功課還這麼好?」疑惑。
「數學其實是很簡單的東西,只要熟記公式,弄懂問題,就能舉一反三,說一得十,接下來的課就隨我要不要聽了。」他故作得意,讓人不由得笑罵。
兩人一直相處得十分融洽,在外人服裡早就形同交往,而且是交往許久的固定情侶了。但這未經本人證實的八卦蜚語,至今仍有一人完全未曾聽聞過——
「小花,你怎麼躲在這裡吃東西?」
高大的人突然出現在樓梯口下方,額有薄汗,像找了她很久。
「我問你班上的人,都說你最近午休都不見人影……說什麼你在學校角落吃東西,不要來打擾你比較好。那是什麼意思?」三步並作兩步躍上轉角梯台,非常驚訝地發現她身旁坐了一個陌生人。
「他是?」
杜芳華這才想起陸嘉陽從沒見過他。
「阿陽,他是林若旗。你叫他小旗就可以了。」然後轉向身旁的人。
「小旗,他是——」
「我知道,陸嘉陽對吧?跟你一起長大的鄰居。」他友善地對陸嘉陽微笑。
雙方介紹完畢,她抬頭問:「難得你在學校裡會來找我,有什麼事?」
陸嘉陽瞪著她那渾不在乎地穿裙子盤腿、毫無防範坐在那男生身旁的模樣;一旁有吃完的便當、喝到一半的飲料,兩人手上更拿著同一本課本在研究,肩碰著肩,頭也幾乎挨著頭,看來簡直……
簡直——親密得不得了。
她同學說「叫他別來打擾」——就是這個意思嗎?
「阿陽,你到底有什麼事?」杜芳華不解地望著瞪大眼的人。
陸嘉陽整個人呆呆愣住,根本忘記來找她的目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胸口深處會有種大受打擊的感覺。
當天打完工回家,發現臭著張臉的人正盤據在她家沙發上。
「怎麼?終於想起你要跟我說什麼了嗎?」杜芳華一想起來就好笑。
這個今天中午找了她半天的人,居然忘了為何要找她的原因,足足站在他們面前發呆了數分鐘之久,才突然一聲不吭,快步離去。
「……期末考快到了,教我歷史!」抱著厚重自修的人,臉拉得老長,口氣十分不快,像剛被誰踩過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