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她看著他的時候,宛如寒冷而平靜的水面,一沾,便被冰得刺痛。
她站起身,她並不善於與人交鋒,即使對手是他。
和他,勝敗輸贏,都沒意義。
她和他都是對方的記憶,很不堪的記憶。
他任由她擦身離去,對她……愧疚嗎?怨恨嗎?其實也都很無謂。
看她過的好,他竟連留住她的理由都沒有。其實他剛才就不應該出現在她面前,讓她仍舊按著自己的步調生活,應該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可那瞬間,他無法遏制自己,他想聽她說說話,哪怕一句也好。
夏末的天氣總是陰沉多雨,上班的時候雨還沒落下,空氣卻窒悶無比。
奚紀桓照舊要遲到半個多小時,路過簡思座位的時候習慣地吩咐:「A餐。」
簡思點點頭,看了眼窗外的天色,還是決定不拿傘了。
「我要B餐吧。」錢瑞娜用銼刀修理指甲,遠遠近近地看形狀,張柔明確告訴她不許把指甲弄得花裡胡哨,出去見客戶很沒職業感,她只好在形狀上費盡心思。「唉,」她看著簡思歎氣,「簡思,路上小心,別把油擦在衣服上了,那麼好的衣服,穿出去買飯真是浪費。」
簡思沒說話,她不知道為什麼錢瑞娜這麼在乎她的這幾件衣服,若論衣服的牌子價格,錢瑞娜的要高級得多,簡思就沒看見她兩天連著穿同樣的衣服,可她就是盯著她換來換去就這三套的衣裙。簡思有些懷疑她猜到衣服是張柔送的,所以心裡不是滋味,陰陽怪氣地做樣子給張柔看,她和張柔從來沒有互相看順眼過。
提著飯盒從店裡出來,她發現平常車流繁密的街道完全堵塞了,很多人圍攏在她平時過馬路的那一段紛紛議論著什麼,警車的笛聲此起彼伏,幾個警察在固定隔離警戒帶。簡思不是個喜歡湊熱鬧的人,沒太關注馬路上的車禍,只是煩惱這一路段被封鎖,還要繞到前面才能過去,雨偏偏趁這個時候淅瀝地落了下來,眼看有下大的趨勢,她趕緊加快腳步。
街邊店舖的人都跑出來翹首往人群中觀望,下雨也沒澆熄他們的好奇心,簡思一路也聽了個大概,很多人歎息說這個女孩子真可惜,看起來還是個學生,長得也不錯。簡思皺眉,雨天裡的悲劇讓心情格外陰鬱,她專注地走路,眼睛只看著前面的平整磚地。
繞了一段她才找到空當穿過馬路,救護車來了卻被人群擋住,警察吆喝著遣開人群,簡思被退後的人撞了一下,那人還只顧踮腳看,簡思也沒期待他道歉。死亡,在這些人眼中不過是平淡生活裡的一次意外,真正悲痛的滋味,只有因此失去親人的人才懂。
當初旁觀她痛苦的人令她更加難過和難堪,所以,她絕不去旁觀別人的悲劇。
公司大門外聚集的人尤其多,就連圍欄邊都站滿了人,提著打包袋穿行而過,對簡思這樣瘦小的人實在不易。人群中心格外嘈雜,警察有些生氣地高聲責備:「先生,不要再添麻煩了好吧!」
人群被撥開了一條通道,奚紀桓踉踉蹌蹌從裡面擠出來,狼狽又不服氣地回頭沖警察嚷嚷:「我也不是故意認錯人的!這是什麼好事嗎?!」
簡思有些意外,奚紀桓竟是這麼八卦的人?還擠到最前面去看?他轉過頭正好看見她訝然的神色,突然就惱羞成怒地大步走過來,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不客氣地叱問:「讓你買個早飯,你去外國買的嗎?!」
他那一扯十分用力,簡思的肩部都喀的一響,手裡的打包袋沒握緊,啪地落在地上。
她嚇了一跳,奚紀桓似乎也愣了愣,簡思趕緊彎腰去揀袋子,他順勢鬆開了手。
簡思皺眉看翻得一塌糊塗的飯盒,不知如何是好,吶吶解釋:「這裡封路了,我只好從前面繞,費了點兒時間。奚總……這……」她提著袋子,「我再去給你買一份吧。」
「行了,不吃了,嚇都嚇飽了!」他發脾氣,奪過她手裡的打包袋甩進路邊的垃圾桶。
簡思看了看周圍瞧著他竊竊發笑的人們,奚紀桓的臭臉,突然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他該不會以為是她出了車禍吧?還擠到前面去認屍?
奚紀桓瞪了她一眼,往公司院裡推了她一下,「趕緊回去!」自己還故意板起臉,裝作若無其事地往大門裡走,簡思看著他沒掩飾好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奚少爺的確很可愛。
他在門口突然回身,她的笑還沒來得及斂去,他看見了格外生氣,「笑什麼呢?!」
她愣了愣,真的,她笑了,陰雨綿綿的暗沉天空下,她的心卻沒再那麼陰霾重重,她突然如釋重負。
進了辦公室簡思才發現,就連張柔也在能瞧見馬路的窗邊不停左顧右盼,看見她跟在奚紀桓身後進來,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就你一驚一乍的,我早說了不可能是思思!」
奚紀桓置若罔聞地向自己辦公室走,顯然不想針對這次事件發表任何意見。
錢瑞娜倚著窗台,上下打量簡思,「飯呢?」
「打翻了。」簡思皺眉,張柔忍無可忍地嘖了一聲,明白地表示對錢瑞娜的不滿。
奚紀桓轉回身,看了錢瑞娜一眼,「以後我在家吃早飯,你自己找飯吃吧。」
錢瑞娜挑了下眉梢,冷冷地撇嘴,她的表情讓簡思很不舒服,似乎別有含義。
張柔看了看表,「奚總,我今天晚上有應酬,只好白天去弄頭髮了啊。」她半開玩笑地請假說。「我讓簡思陪我去,反正今天也沒什麼事兒的。再說,瑞娜還在麼。」她這麼說,是成心給錢瑞娜點兒不痛快,看不上她不是一天兩天了,奚紀桓高昇,除非帶她走,不然非開了她不可。
錢瑞娜冷哼一聲,臉比天色還陰沉。
奚紀桓瞥了張柔一眼,「如今張總還用和我請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