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好一朵牽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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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頁

 

  阿強深深一躬腰,「峰哥,保重,從此互不相識,視同路人。」他轉身離開。

  一陣海風拂來,吹亂了葉峰的頭髮,吹鼓了他的白襯衫,吹散了一地資料,他仍然無動於衷的靜靜望著海面上那片波光瀲濫。

  陳思琪沿著他們離開的方向,找到了葉峰,然後她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景象。

  佇立在葉峰身後,突然覺得他的背影孤寂得讓她一陣心疼。

  她拾起一地的資料,稍微瞟了幾眼,發現是一些土地權狀和房地產,還有幾本存摺,以及一些刻著他名字的印章。

  她走過去將東西放在他身邊,撿起一顆石頭壓住,然後在一旁並肩坐下,伸出手臂摟住他的腰。

  葉峰握住他腰上的小手,沉默不語。陳思琪把頭靠在他肩上,靜靜地陪著,不打算開口詢問,照他的神態來看,事情可能不簡單。

  良久後,他終於開了口,聲音有些乾澀。

  「他死了。」

  陳思琪怔住,她震驚得無法說話,無法做任何回應,這個答案超出她的意料太多,她當然知道葉峰指的「他」是誰。

  他轉過頭來,扯扯唇角,摸摸她嚇傻的臉。

  為什麼葉峰還要笑得那麼牽強?笑得那麼難看?她看了好難過,一顆心揪痛得無以復加。

  「幾天前在中部的山區內被仇家幹掉,」他苦笑,「我想,我也算得上是兇手之一,我讓他太招搖——」

  「這不關你的事,別這樣想,不要這麼說!你明明比我還清楚那個環境有多可怕,你也知道他的仇家本來就多,我不准你這樣怪自己!」她打斷他自愧的言語。

  「那我要怪誰?」他笑得淒愴,「多可惡的人是不是?就連好好活著讓我怨懟、讓我怪恨也不肯,他既然是個禍害,又怎麼能輕易的就這樣死去?」

  他抓起一旁的權狀晃了晃,「他以為他留這些東西給我,我就會原諒他對我媽的無情,相對我的不聞不問?他以為他留這些東西給我,我就會為他的死流下一滴眼淚?」

  「阿峰,別這樣,你沒那麼恨他……」

  「不!我恨他——」

  「別……你只是難過而已……」陳思琪感受到他的悲慟,看著他泛紅的眼圈,她心痛得潛然淚流。

  「我不會為他難過!」他將手上的權狀用力往旁邊一拋,紙張再次散落一地,「我絕對不會為他的死流下一滴淚,他不值得我,恨他!」他緩緩地閉上眼睛,試圖壓抑自己太激動的情緒。

  「嘿,你知道嗎?」她輕撫他的臉,輕聲呼喚。

  葉峰緩緩睜開那恢復淡然無波的雙眸。

  她瓣他溫柔地微笑,柔聲說:「展現一點脆弱,天並不會塌下來。」

  嘿,你知道嗎?展現一點脆弱,天並不會塌下來。

  他的手指微微抖了一下。

  「你沒必要強顏歡笑。」她捧著他的臉,吻著他的眼睫輕柔地說。

  你沒必要強顏歡笑。

  他臉上緊繃的線條有一絲崩裂。

  「還有——」她笑著,一串被艷陽照得閃閃發亮的淚珠,從她的服角顆顆墜落,「你不必這樣,你可以大哭一場沒關係,」

  你不必這樣,你可以大哭一場沒關係!

  他的眼眶再度泛紅,緊緊擁她入懷,摟得似要把她揉碎般的用力,那樣的緊。

  他把臉埋進她的頸窩,顫著肩膀,任由自己的熱淚染濕她的肩頭。

  「你這個——」他哽咽,欲言又止,

  她輕撫他的背,陪他一起流淚,柔聲地問:「我這個什麼?」

  他的肩膀仍劇烈抖動著,半天才用沙啞的嗓音吐出一句話,「你這個殘忍的小東西!」

  陳思琪噗的一聲笑出來,「現在不適合搞笑。」

  兩人互捧著臉又哭又笑,幫對方拭著怎麼擦也擦不完的淚水。

  高空熾熱的陽光更為狂放,海邊戀人互偎的心房,漸趨暖燙……

  第9章(1)

  在那之後,葉峰告訴陳思琪,他該離開了。

  但是他並沒有告訴她,什麼時候回來,到底會離開多久。

  這一年來,她當然相信葉峰對她的感情是真的。他們的感情基礎始終建立在扶持過往的傷,相伴沒有親人的孤寂,他們的愛情成分究竟又佔了幾分?

  如今,他心中的那塊陰影已經消失,他還需不需要當初帶給他光明的那股力量?

  他的所在之處,遍地光亮,他還需不需要她這顆米粒之光來照亮他?

  一年的時間,太短,又太長,但也足夠讓她沾滿一手對他的觸感記憶,足夠讓她滿心滿肺皆佔據他的氣息。

  「我走了,很快就回來。」他揉揉她的頭頂,拉回她失神的狀態。

  陳思琪勉強對他牽起唇角,還笑得出來,這點連她自己都感到很意外。

  葉峰回她一笑,又輕輕捏捏她的臉頰,「我不在,要好好照顧自己。」然後轉身走掉。

  一句「我不在,要好好照顧自己」讓她的臉色丕變。

  心裡如果被埋植上名為「不安」的種子,那麼任何一句敏感的話、細微的動作,都可能化作超級肥料,一旦被灌溉,那顆種子便會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茁壯,保證比傑克手上的那顆豌豆還神奇百倍。

  他要她好好照顧自己?為什麼他說很快就回來,還要丟下這一句?

  那句很快,能有多快?既然允諾會回來,為什麼不能承諾一個確定的日期?再給她一個安心的答案?

  為什麼他手上的袋子,沉重得彷彿裝走了這裡所有的過往、所有的記憶?

  他的手抓得那樣地牢,那樣地緊,是不是因為很迫不及待?

  她甚至不知道他在台北的地址!

  一連串霍然炸開的質疑,轟得陳思琪心亂如麻,無法走向前再跟他多說一句話,或多問一個問題,她被自己織出的迷惘,困住了腳步。

  「厚,我叔在看不下棄!」春花姨看著陳思琪滿臉黯然的模樣,頓了頓手上的掃把,「阿你素不會跟他一起去喔?」她指指葉峰離去的背影。

  陳思琪神情呆滯的看著春花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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