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惑的轉頭,目光盯著聲音的來源。
「找到了,這兒竟然有干芋,不會餓著了,等等就有晚餐可以吃了。」略顯稚氣的男孩聲音響起。
老嫗驚訝的睜大眼睛,拄著枴杖,一步步的走上前。
年約十二歲的小男孩臉上髒兮兮的,用力抹了抹鼻子,露出喜悅的笑容。
「還好這兒有干芋,雖然小了點,但是夠了,今天不用餓肚子睡覺了。」
他手上的干芋,是只有手掌一半大的芋頭,幹幹扁扁,營養不良,看起來不太像能吃的樣子。
一般人肯定想也不想就丟棄,對他而言,卻好像是恩賜的美食,喜孜孜的將干芋放進破舊衣服口袋裡,又拿起一旁的木枝,準備生火。
一抬頭,他瞧見一名陌生的老嫗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毫無畏懼的睜大眼。
「老奶奶,請問你是誰?」
瞧著小男孩的臉蛋,老嫗手上的枴杖硬生生的掉到地上,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唇瓣顫動,幾乎承受不住打擊,向後退了數步。
「老奶奶?」小男孩不疑有他,蹲下身子,撿起枴杖,即便不知道她的身份,仍然乖巧的伸手攙扶她。
太早了……她來得太早了……淚水忍不住滑落她的臉頰。
小男孩扶著腳步踉蹌的她踏進屋內,讓她在木椅上坐下後,又急忙轉身,取了些水。
「老奶奶,你還好嗎?喝點水吧!」他眼神天真,關心又著急的詢問。
老嫗伸出顫抖的手,始終瞅著他的臉。
這一次……她和他又無緣了。
老天爺!何苦這麼折磨我?
「老奶奶,你真的很不舒服嗎?岳兒為你找大夫來,好嗎?」
小男孩似乎忘了自己家徒四壁,根本沒有能力請大夫,擔心的頻頻瞧著她,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免……免了……」她這病,連大夫都治不了。
「那……那你是餓了嗎?我剛好找到一個芋頭,我烤給你吃好嗎?」儘管他餓了好幾天,不過依舊好意的掏出衣袋內干扁的芋頭,遞到她的眼前。
哀傷的抬起頭,老嫗瞧著眼前的小男孩,心中滿是絕望的苦澀。
她來得太早,而他來得太慢,她與他錯過數十年,這樣的他們……又是無緣啊!成不了他的妻,更無法與他相伴一世……她到底還要努力多久?
她只是想要和岳哥哥在一塊啊!為何老天爺要這麼折磨她?
因為她逆天的關係嗎?因為她忘不了過往,才會遭到這樣的懲罰嗎?她和他之間永遠沒有緣分嗎?還是老天爺在暗示她,自始至終所做的一切都是徒然?
「老奶奶……老奶奶?」
老嫗抹去眼角的淚水,擠出牽強的笑容。「謝謝你,我覺得好多了。」
心底的苦澀和傷痛,除了壓抑、隱藏之外,她想不到其它的方法,因為無力對抗上天。
「你叫什麼名字?」她邊說邊擦拭小男孩髒污的臉龐。
「我叫楊岳。老奶奶,你為什麼會來這裡?」看見老嫗恢復神色,他安心的笑了。
「我……我來這裡找你的父親,我……我是他從前的奶娘,聽說他與妻子舉家搬到這裡,十分想念他,所以我就來了。」
一說到親人,小男孩傷心的垂下眼,「我的父親和母親……生病離開了。」他的家很貧窮,父親和母親生病時,沒有錢請大夫,直到他們相繼過世,是在附近的居民幫助下,草草的下葬。
失去雙親,沒有人願意撫養他,更不知道何去何從,只好繼續待在這間破屋內,過著刻苦的生活。
「是嗎?這裡只剩你一個人?」這麼一個小孩子,要如何生活?如何照顧自己?她既心疼又擔心,拍了拍他的頭,不假思索的開口,「孩子,願不願意和我一塊離開這裡?」
「離……離開?」要到哪裡?小男孩睜著哀傷又不解的眼眸,直盯著她。
「是啊!我想你的父母若是知道你一個人待在這個破屋內,肯定不放心,既然我是你父親的奶娘,就算是你的奶娘,我擔心你的安全,不如與我一塊住吧!我也是一個人,身邊沒有親人,有時也會寂寞,如果有你陪著我,那是最好的。」老嫗想了個好理由,這一刻,她心意已定。
無緣做夫妻又如何?他仍是她的岳哥哥,她無法放任他獨自在這裡刻苦的生活,既然如此,不如帶著他一塊走。
「和老奶奶一塊住?這樣岳兒就不會寂寞了。」小男孩瞧著老嫗,想了好一會兒,不再那麼哀傷,反而有些害羞。「好,岳兒和老奶奶一塊住,這樣我不會寂寞,老奶奶也不會寂寞。」
「你喚我月痕婆婆吧!直叫我老奶奶,都把我叫老了。」
「月痕婆婆。」小男孩眼中泛著淚水,想到從今以後將不用孤獨的生活,愈笑愈開心。
「乖。」又拍了拍他的頭,老嫗也笑了。
月痕婆婆就月痕婆婆,至少她能陪著他,在她有生之年,即將離開人世前,要好好的陪他,她會好好的照顧他,這是長久以來第一次與他有相處的機會,雖然結果令人失望,但她還是要把握與他相處的時光。
她會看著他長大,看著他成人,看著他……好久好久……
然後,她會等待下一次的機會。
下一次,她會記得別太早來到這世上,她會等他,慢慢的、慢慢的……
第2章(1)
漆黑的地帶,放眼望去,伸手不見五指,寒風呼嘯,冷意瀰漫,哀泣的聲音此起彼落。
淡白霧影緩緩的朝著同一個方向移動,仔細一看,那不是白茫茫的霧,而是亡靈的影體。
他們要往哪兒去?最後的終點在哪兒?無人知曉,只是本能的向前飄移,一步一步,一點一點,慢慢的、緩緩的、吃力的、不甘心的持續向前。
腳鐐手銬的尖銳聲響,不絕於耳。
仔細的聽,嘶吼聲、低哺聲、絕望聲、哭泣聲、祈求聲,在四周迴盪。
淡薄的靈影,忽白,忽暗,忽清,忽逝,很難看得出到底生得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