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說什麼呀!」她瞪了眼,暗暗寧定。
「說什麼?你搶了我兄弟。」竇大海瞪回去,還邊盤算邊嘟噥:「你是我閨女,他又和你義結金蘭,我是你阿爹,那這下子咱兒也成他阿爹啦,這、道這怎麼敢當?!」他大搖其頭,胡揮著手,「鷹爺,這豈不折煞了我?不成不成。」
鷹雄笑著,尚未回話,一對雙胞小姑娘已在簾後笑出聲來。
「阿爹,一碼子歸一碼子事,您別瞎攪和。」盼紫邊說著,碰碰跳跳地跑出,笑嘻嘻地睨向鷹雄和招弟。「您瞧人家感情好,心裡不舒坦。」
感情好?招弟臉更熱,下意識瞄向鷹雄,見他正也瞧著自己,目光深邃,唇邊的弧度興味戲謔,心情似乎極好。
此時,布簾接二連三撩開,不只雙胞胎,竇家的姑娘們全聚集到大廳,除了雲姨,她是晚睡晚起的習性,常是快到午膳時候才見人影。
幾個姑娘們掩飾不住的好奇,一早就聽說「天下名捕」拜會四海,地窖的酒一罈接一壇搬了出來,不來瞧瞧怎對得起自己?
竇大海禁不起激,濃眉飛揚,狠拍了膝蓋。「他們感情好,咱兒心裡都不知多快活、多舒坦!你這小丫頭淨是胡說八道!」
幾個姐妹全笑成一團,較活潑的雙胞胎和小金寶也不生分,咚咚咚地跑到鷹雄身邊,一開口就沒停,圍著他發問,纏著他說話。鷹雄略略驚愕地瞧著小姑娘們,竟有些手忙腳亂,他苦笑,雙目微抬,與招弟相凝,她愛莫能助地搖了搖頭,嘴上有抹溫柔笑意。
「哎呀,你們這幾個丫頭,像話嗎!」賓大海嚷嚷:「沒瞧見鷹爺同阿爹喝酒,還來打擾咱倆兒酒興?快走快走,該忙什麼就去忙什麼,別杵在這兒!」
「阿爹,我也要喝,痛飲三百杯。」小金寶豪氣干雲,一手還扯著鷹雄衣袖。
「不行!」
「您不讓喝,我去把雲姨喊醒。」嘿嘿嘿,一拍兩散,大伙都別想喝了。
「別別別!你喝,愛喝多少,就喝多少!」唉……
結果,在一干竇家女兒們提議下,雪球愈滾愈大,不僅眾位姑娘,連鏢局裡空間的師傅們也跟著來,一行人竟在珍香樓包了三大桌,還從鏢局裡抱來十來壇珍藏的美酒。這珍香樓可是九江有名的大館子,菜色齊全,料鮮味美,佐酒下肚,真個人間至極的享受。
席間,眾人不住勸酒、敬酒,南北二路的劃酒拳紛紛出籠,鷹雄豪邁暢飲,拼倒不少鏢師,連竇大海也敗陣下來,卻和小金寶鬥個平分秋色。直過午後,眾人才離開珍香樓,醉的讓人扶著,扶著人的自己也步履蹣跚,歪歪斜斜地走回。
竇大海四肢分別教四個女兒抬著,小金寶負責捧住他的頭,一路往四海扛回。
「阿爹這麼回去,醉醺醺的,雲姨要發脾氣了。」招弟陪在鷹雄身側,緩笑搖頭,她臉頓嫣紅如醉,卻非真醉。
鷹雄低低笑著,由衷地道:「你的親人好生可愛。」
「嗯。」點著頭,她望向他,「大夥兒見著你,心裡可高興了。大哥……你來九江就住在四海吧,咱們還有幾間空房,大哥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阿爹有很多事想同你暢談,我也……我也有好多事要告訴你,大哥還沒見過我家雲姨,她性子直接,單刀直入,很爽快的人,你會喜歡她的……」
他斂眉,不知想些什麼,忽然溫和地截斷她的話:「招弟,我得走了。」
方寸一擰,她步伐陡地頓下,兩人又杵在大街上,相互對視。
怔了半晌,招弟終於弄懂他的意思,想說地話,卻覺一個硬塊哽在喉頭,上不怯、下不來,滿腔氣息悶在胸口,沒個出路宣洩。
「我很想多留幾日,但責任在身,非走不可。」他聲音微啞,一隻大掌像安撫孩子似摸了摸她的發頂,順著滑到姑娘臉頰。
招弟不由自主握住那隻大手,側著頭輕輕摩蹭,粗糙中混合溫暖,教人心痛,已營不了現下是在九江大街上,身旁人來人往。
「你明明來了,為什麼非要走?」她歎了一聲。
鷹雄也不明白。僅路過九江,明知不能多待,卻偏偏停留,兩隻腳自有意識,自動自發走來四海鏢局的門口,然後,別後一年,他終又見到她,知她安然無恙,那份躁動漸趨和緩。
「等我辦完事,一定再來瞧你,屆時,我這個當大哥的就要厚著臉皮賴在你家,白吃白住一個月,你說好不……嘿!」他試著玩笑,手指竟沾到她的淚,不禁錯愕,「怎麼哭了?唉,都大姑娘了……」
招弟趕忙放開他的手,接著眨眨眼,用手背兩三下地找去頰。一的淚珠。她深深吸了口氣平穩胸臆激動,凝向鷹雄,後者雙目炯然,隱有深意。
「大哥,我能不能求你三件事?」
他笑,露出白牙。「你說,我一定幫你辦到。」讓她一展歡顏。
「每年的這個時候,你能不能來九江一趟……瞧瞧我,讓我也能瞧瞧你?」她唇微顫,聲音啞啞的、輕輕的,眼瞳似浸在水中。
鷹雄靜看著,頷首,語氣亦輕而啞:「每年蟬鳴時分,大哥定來瞧你。」
她揚唇笑著,繼而道:「這是第一件。第二件事……咱們能相聚固然歡喜,但,若到別離時候,大哥一定要讓我知道,親自跟招弟辭行,好不好?」他總是來去匆促,走得悄然無息,將她留在原處。
「你常是說走便走,不留片言,也不管、不管人家心裡有無事情要對你說,你總是這麼狠心腸……」幽幽歎息中似有輕怨。
心底泛出暖流,他眉眼俱柔,面前姑娘秀眉輕顰、眼底的依戀甚深,他瞧著,暗自一歎,勾引出憐情情懷,不由得說:「大哥答應你,往後,再也不偷偷一個人離去,若要走,定和你相辭。」
「大哥……」她輕喚一聲,小臉歡欣,目中隱含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