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失去他與棠棠的可能性,她連想也不敢想,只想把握現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莫教授,我問你喔,我在瓊林湖遇到你那時,你脫了鞋子,把公事包跟手機放在地上,到底是在做什麼?」念及當初相遇時刻,何雅脫口問出潛藏心中許久的疑惑。
莫韶華敲打鍵盤的動作一頓,沒料到她拋出如此問句,眸光與她相凝了良久。
「我……本來確實是想脫去鞋襪,赤足踩踩湖畔草地。」莫韶華嚥了嚥口水,出口的嗓音依舊沈篤厚實,迷人聲線中卻隱約藏有幾許不安與困窘。
「那為什麼只脫了鞋,卻沒脫襪?」何雅的疑問始終如一。
「因為,我接了通母親打來的電話,於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莫韶華盡量使自己的話音聽來平淡、不顯心緒。
「為什麼?」婆婆的電話跟赤不赤足有什麼關係?何雅越聽越不明白。
莫韶華微乎其微地歎了口氣,唇角依舊微揚笑容,笑容裡卻沒藏住苦澀。
「家母是一位十分嚴厲的人,而莫家幾代都在學術上有很好的成就,我是家中獨子,父親又過世得早,理所當然承繼了她所有盼望。」
「嗯……」何雅突然想到上回莫韶華說,他如果表現不好,被師長數落,回家就又要面對母親另一場更大的責難,頓時覺得他肩上的擔子好重,成長過程想必十分難受,心中不免對他同情了起來。
他也許真的不是天才,連連跳級,只是因為無法辜負母親的盼望,硬生生被逼出來的地才。
「我一直走在母親安排好的道路上,努力做她引以為傲的兒子,好不容易過關斬將,以一個十分年輕的年齡,在母親認同的學校裡,拿到一紙副教授的聘書——」
「所以……若是脫了鞋襪,裸足在湖邊散步,怕婆婆和學生知道了,說你沒個副教授的樣子,丟母親的臉?」很容易就可以猜到的理由,就像她當初聽駱平說,婆婆要求她穿著體面時一樣,縱使天氣再熱,她也得將薄外套搭上,不想踩長輩地雷、令老人家蒙羞。
「是。很好笑吧?都已經幾歲的人了,還在意別人的眼光、母親的面子。」莫韶華點頭,嘴角泛笑。他唇邊勾掛的那抹近似強顏歡笑的弧度,酸澀得令何雅心揪得好緊,無比心疼。
「一點也不好笑……莫教授,你好辛苦。」何雅情不自禁地伸手撫觸他腮畔。
「哪裡辛苦?」莫韶華將大掌覆在她的之上。
「你一定……因此放棄很多喜歡的事物吧?因為想著不要令母親失望,所以不敢嘗試,也不能盼望……就算那麼想感受一下濕軟的草地……那麼微小的願望,也要放棄……」何雅試著想像他的處境與立場,越想越心疼,也越說越難過。
「小雅,我沒有像你說的那麼悲慘。」莫韶華輕捏了捏她臉頰,微微笑了。
「而且,我還有你。」他的確放棄了許多內心真正的渴望、許多興趣,甚至許多尊嚴……但至少,他沒有放棄何雅,在母親的一路反對、不支持,中傷與挑撥之下,他仍然堅持與她一起。
約莫就是如此,母親才會更加不喜愛何雅。
他愛上他的學生,與之交往,甚至令她懷孕,落人口實,讓母親成為茶餘飯後的話題與學術界中的笑柄,丟盡顏面;最後,他不願與女學生分手,驚天動地的爭了一回,沒想到這一回,卻令他的妻子成為他平步青雲的人生之中,唯一的叛逆與污點;令他本該幸福美滿的婚姻,成為他活生生忤逆母親的證據。
他母親是該不喜歡何雅,但他也從沒後悔過與何雅交往……即便後來屬於現實的那一切來得又快又急,他也從沒因此感到遺憾……或許,他也不該感到遺憾吧?
該感到遺憾的是何雅,在這段婚姻裡的犧牲者一直都是她。
為了與他結婚,放棄文憑的是她;為了他的升等前途,獨自一人生下孩子的是她;為了令他母親喜愛,百般討好卻仍告失敗的也是她;為了帶女兒從這個對她百般打壓的家庭中出走,努力令自己經濟獨立的,仍然是她……
何雅才是該感到後悔的那一個。
莫韶華神情複雜、眼色淒楚,明明是為了他與何雅的婚姻生活感到惆悵,解讀在渾然不知個中緣由的何雅眼中,只以為他在哀悼成長過程中的不順遂與不如意。她聽見莫韶華這麼說,鼻子一酸,胸臆間滿泛柔情,一時間竟有些想哭。
「但願我能一直陪著你。」何雅望著他,眼眶有些微泛紅,十分堅定地道,而她極力想撫慰他的姿態,總是令他萬般心折。
她活潑、開朗、可愛、體貼……是他人生中所有的叛逆,更是他所有的盼望與陽光。
「小雅。」莫韶華出聲喚她。
「嗯?」
「我覺得,我們應該複習一下以前常做的事。」
「什麼事?」
「比如……冰塊除了拿來吃之外,還有很多用途。」
「啥?」何雅完全沒聽懂。
莫韶華將鼻樑上架著的眼鏡拿下來,仰首含了個未融的冰塊進嘴裡,再度令何雅揚聲驚叫。
「莫教授,你不准我吃冰塊,還一直當著我的面吃,實在是很不道——」何雅話說到一半,莫韶華的臉龐便俯低壓上來,銜住她仍在不平抗議的嘴。
「唔?」沒料到會突然被吻住,何雅背陷在沙發裡,既驚慌失措,又動彈不得。
莫韶華熱燙的舌裹著極冷的冰塊強勢侵入她齒關,靈活地探索她芳腔;他吮腫她唇瓣,伸舌舔畫她口內每一寸,在冰塊的對比之下,更顯得他餵給她的暖舌熱燙非常。
冰塊以一種極為驚人的速度消失,混合著男人氣味的津液,灌溉她口腔;何雅每個呼息與吞嚥都是他的氣味,像被他烙印痕跡,就要隨口中越來越小的透明結晶一併融化。
何雅根本來不及吞嚥,早已分不清楚是冰塊、抑或是她或他的汁液從她嘴角滿溢淌下。莫韶華與她唇舌交纏的動作停下,俯首吻去她從唇角相連至下巴的透明銀絲,在她弧度優美的頸部流連不去,逐步往下,就連停在她腰際的手也不安分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