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百涵,等一下!」何雅拉住就要起身的章百涵,捫心自問,她真的想看那些信嗎?
她一時之間接收不了太多資訊,心思紊亂,就連一個念頭、一句話、一個片段都消化不及,她還應該再看任何東西嗎?
「何雅,我知道我一下告訴你太多事情,你一定還沒辦法接受,但是,你聽我說,你真的應該照原定計劃離開那個家,你——」章百涵還正待說服何雅,何雅放在桌上的行動電話卻響了。
莫教授。
螢幕上顯示的連絡人姓名,令已經心煩意亂的何雅心驚跳了好大一下,揚睫,視線與章百涵的對上,四目相接,不知為何有種排山倒海的心虛感,像個外遇被發現的妻子。
接?不接?
她心思惶惶,瞪著蛋幕上怵目驚心的三個大字,耳邊只聽見自己如擂的心音。
第8章(1)
「何雅,先別接。」章百涵一把按掉何雅的電話。「你跟我來,有什麼話,等看過那些信再說。」
章百涵急匆匆地拉著何雅往外走,帶著何雅回家取信。何雅沒有拒絕,就為了某種她也無法言說的理由。
坦白說,她自來到這十年後的時空,耳邊聽聞的全都是母親稱讚莫教授有多好,或是莫教授陳述她過得有多幸福,而她也一直不疑有他地全盤接受……
如今,章百涵這端有截然不同的說法出現,她雖感疑惑不解、略受打擊,但心底其實也很想弄清楚究竟哪個是真相?究竟是誰在說謊,又何以要騙她?
於是,她隨章百涵回家,拿了信,婉拒了章百涵送她回家的提議,獨自坐在回社區的小巴士上,瞪著膝上成疊信件。
信封上寫著棠棠姓名的字跡顯而易見是她的,但她卻遲遲無法打開,不得不承認,她既想知道,卻又害怕裡頭躲著什麼不堪入目的驚人事實。
也許,三十歲的何雅,過得完全不像莫教授說的那般幸福美滿,而是如同章百涵說的那麼淒慘……
假若,三十歲的何雅真過得那麼不堪,那麼,這陣子因為感到十分幸福,所以更加努力成為一個好妻子、好媽媽,甚至還真的愛上莫教授的自己又算什麼?
本來,她對這十年後的世界一點羈絆眷戀也沒有,對三十歲的何雅也沒有太多感同身受的認同感與同理心,頂多只有隨遇而安、過一日算一日的念頭。當初,她隨莫韶華回家、與他共同生活的決定,除了不捨棠棠失望,也大半是出自於母親不願收留她,不忍違背母親希冀的動機。
沒想到,後來,她卻因莫韶華總是那麼依賴眷戀她的模樣,不由自主想要補償回報,甚至日漸墜入情網;真正對他感到心動留戀的同時,也真正地對這十年後的時空產生歸屬感,覺得自己彷彿就是三十歲那個婚姻幸福的何雅,那個那麼快樂的何雅,因為,她是如此愛她的丈夫、如此愛她的女兒,她過得那麼愉悅滿足,萬般融入家庭生活,與她丈夫相處得像對黏纏的新婚夫妻……
倘使,這些當初吸引她留下與產生感情的說詞都是假的,那麼,因此相信,並且進而跌入這段婚姻裡的她,究竟又該以何種面貌自處?
何雅搖了搖頭,努力說服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是她想太多了吧?也許章百涵只是與她開了一場想令她提心吊膽的玩笑,就如同她們學生時代的任何惡作劇一樣。
畢竟,有誰會在寫給孩子的信上,細訴婚姻生活的缺憾?頂多只是希望孩子慎選結婚對像、珍重身體,或是學業順利之類的叮嚀吧?
當她把信件打開,也許只會看見無傷大雅的整人玩具,或是章百涵的惡作劇塗鴉,快樂地嘲笑她從高中到現在,總是捉弄不贏她……
何雅試著說服自己將那些應該無足輕重的信件打開,可直到下車前,手指都仍微微發顫,無法動作,最後只好七手八腳地將信件收進包包裡,急急忙忙下了差點錯過的車站。
她的心思是如此倉皇,以至於她沒有發現立在家門口不遠處的婦人。
婦人一身雍容華貴,端莊嚴謹,凝結在她身上的視線毫無溫度。
「何雅,一陣子未見,你的粗魯與沒教養倒是更上一層樓了,見到登門拜訪的婆婆,居然也不懂得開口叫人?」婦人朝她走近。
「啊?」何雅拿鑰匙開門的動作一頓,回眸,視線與來人對上,心裡一慌,手中成串鑰匙落地。
「媽,對不起,我沒發現您在這裡。」
她婆婆的長相她是認得的,倒不是因為從前大學時,對校內毫無存在感的學術副校長有什麼印象,而是唯恐她因失憶在夫家失禮的母親,在她住院那段期間,曾經不止一次地拿著婆婆的照片,要她牢記婆婆長相,待日後見面時,務必得為幫忙安排豪華病房一事,向婆婆道謝。
「還是這麼冒冒失失的……」莫韶華的母親深感不認同地睞了她一眼,對何雅這媳婦怎麼看都不會有滿意的一天。
「媽,真的很抱歉,我沒留意到您就在附近。外面太陽大,您進屋裡來喝杯茶吧。」何雅拾起鑰匙,端出笑臉,一句話說得笑盈盈的。
即便章百涵稍早時說的話隱約令她感到不安,但既然她已經身處未來世界中,背負著三十歲何雅的媳婦身份,那麼,面對長輩時的禮貌仍是要有的。
「也好,就進去說吧。自你們搬出來住之後,我還沒來作過客。」莫母環顧了下四周。
「房子找在這裡,環境倒是清幽……對了,聽韶華說,你前陣子出了意外,一切無恙吧?」端著長輩威嚴,莫母面無表情地寒暄。
看吧!婆婆雖然面容嚴厲,但似乎不難相處,根本沒有百涵口中說的那麼刻薄。何雅鬆了好大一口氣。她想,她絕對是錯怪莫教授了,莫教授是不會騙她的。
「很好呀,今天就是去醫院回診,沒什麼大礙。」何雅笑了笑,旋身將屋子大門打開,領著莫母進屋,在沙發上落坐,並且斟了杯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