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你真賊,自己屁股拍一拍就滿天涯逍遙去,留我一個人在那暮氣沉沉的深宮蹲苦牢……」扶起老者,戚千里口中雖不斷喃喃抱怨,動作卻是那樣的輕巧與細心。
「別說得跟個小媳婦似的,更何況什麼蹲苦牢?」緩緩向前走去,老者輕哼一聲,「我看你明明在裡頭裝神弄鬼、作威作福、如魚得水的。」
「哎呀,人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啊。」面對老人的指摘,戚千里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反倒愈發的理直氣壯,「要不這後半輩子的日子怎麼過哪!」
「當初要不是老眼昏花了,絕不會找到你這個小酒鬼當接班人。」
「呿,想誇獎我就直說嘛,瞧你這謊撒得多沒技巧。」聽到老者的話後,戚千里更是得意的輕啐一聲。「更何況要不是選上了我,你這幾年的日子哪能那麼愉快又舒心?」
「是啊,被你這小酒鬼煩的又愉快又舒心,可以了吧。」站在斷橋前,老者突然停下了腳步,然後仰頭望著滿天星斗淡淡笑了,笑得那樣平靜而滿足。「真的愉快又舒心啊……」
「你這一走,我往後上哪兒找酒喝啊?」
站在老者身旁,戚千里將雙手背在後頭故意大大地歎了一口長氣,但她的眼中卻再忍不住浮現出一股淺淺的孺慕,一抹淡淡的傷別離。
「少裝模作樣了,天地那樣大,你這酒鬼想上哪兒喝就上哪兒喝去!況且,真到了該找我的那天,你會找不到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緣起緣滅,天之常態。」轉過頭,老者舉起右手輕拍了一下戚千里的頭,然後突然往前一躍,「丫頭,後會有期了……」
「你真以為我不懂啊,臭師父……」望著老者逍遙的御風而行,戚千里喃喃說著,「只是跟了你這麼多年,你竟然還藏了這麼一手絕頂輕功,會不會太沒良心啦?還有,你那罈好酒到底藏在哪裡啊……」
喃喃耳語中,山道上,一個白色身影悠然踏雪而行。
這年,戚千里十七歲,官職——冬山國首席靈巫。
第2章(1)
五年後。
「喂、喂,刀劍無情哪!有話好好說嘛,沒事動刀動劍的做什麼呢……」
一間簡陋的茶坊,幾個嚇得躲在牆角的落單過客,一個懶懶微笑著的白衣男子,以及多把架在他頸上的寒光刀劍。
「少跟老子嘻皮笑臉的,快說,究竟怎麼進去?」一個疤臉大漢怒氣騰騰地吼著。
「知道了又怎麼樣呢?」儘管被幾把刀架著脖子,白衣男子卻依然笑得翩翩,「一來現在大雪封山,二來,那裡頭根本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既然如此,你們又何苦為了一批根本不存在的東西這樣氣急敗壞、上蹦下竄的?」
「我們的事還輪不到你這雜毛小子來說嘴!」
聽到白衣男子——戚千里的話後,疤臉大漢更是怒不可抑,手中的大刀毫不留情地冷冷橫貼在她勁前。
「我這不叫說嘴,叫苦口婆心!況且既然你們不惜千里迢迢的找上我,就應該相信我說的,否則找我幹嘛?」
望著疤臉大漢的一臉猙獰,戚千里一點也不無奈的故意輕歎了口氣,只說著說著,她卻好奇地抬起眼,望向茶坊入口處那扇被狂風吹得嘎吱作響的木門。
半響後,她的眼眸眨了眨,眼底似是有股疑惑,可再度將頭轉向那群殺氣騰騰的大漢時,她的嘴角卻浮現出一絲似笑非笑的古怪笑意。
「你說是不說?再不說我現在立刻就砍下你的腦——」
疤臉大漢口中的「袋」字尚未落下,突然,肩上、靴面全是雪片的高大男子,在眾人的訝異目光中徐徐步入店中,逕自找個了無人的角落坐下——
「小二,上壺熱茶袪袪寒。」
竹笠下發出的聲音低沉而又醇厚,語氣仿若只是尋常時分進駐茶坊的旅人。
只是值此時刻,整座茶坊幾乎都被不知由哪裡聚集的凶神惡煞佔據,再加上那幾把亮晃晃的刀劍,店小二又怎敢由櫃檯下頭爬出來倒茶?
「小二現在沒空。」所以戚千里自然當仁不讓地招呼著來人,「要熱茶的話,在你右後方的炎爐上有一壺。」
「謝謝。」對戚千里的方向微一點頭後,竹笠男子緩緩起身倒茶。
「你再多嘴我現在就砍了你!」
都這種時候了,見戚千里竟還如此『不識大體』,疤臉大漢的臉一沉,心中開始揣度竹笠男子與戚千里之間的相識程度。
因為若這兩人相識,那麼就代表他們也得把刀架在那名男子的脖子上!
「別、別,刀劍無情哪,架我頭上我是不介意,可架別人頭上就不太好了!」
仿若看出疤臉男子心中所思,戚千里好整以暇的說著,然後又突然轉頭望向竹笠男子,「今天這雪真大哪。」
「是很大。」坐回角落座位上的竹笠男子應和著。
「別聊天!」
眼見這兩人竟就如此閒話家常起來,疤臉大漢向身旁同伴做了個『嚇唬嚇唬他』的眼神後,一把長髮便忽地飛起、橫空飛過眾人頭上後,插至竹笠男子的桌面上!
只竹笠男子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然低著頭繼續喝著熱茶,彷若什麼也沒發生,什麼也沒看見。
哎呀,想不到五年不見,他的靈光還是這樣美啊……
打量著那名一人獨坐的男子,戚千里在心中不斷地讚歎著。
因為打上回斷橋一別後,至今五年了,她依然未曾碰見過如此通透、澄靜、溫柔而且堅毅的靈光!
她更佩服的是,五年之後,他的靈光一點也沒有污濁,甚至比她曾見的更多了一分穩重!
不容易啊,在這混亂、複雜的世道裡,依然能保持著如此美麗的心靈,想見此人對自己的要求與堅持絕非一般。
不過話說回來,這傢伙到底是誰啊,竟然刀都舉到面前了還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並且似乎這群人也對他有些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