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面貌美麗與擅於打扮都不代表她的精神狀態毫無問題……她為什麼平白無故跑來問他這個陌生人要不要跟她結婚?
她說話的口吻平板得像是要拘提犯人,就算把對白換成——「先生,我們懷疑你殺了人,請跟我們回警局一趟。」也毫無乖違感。
這說話口吻太平靜,平靜得像在掩飾過多的不平靜,若不是真心話大冒險輸了,就是哪個電視台的整人節目恰好找了他當對象吧?
「我為什麼要跟你結婚?不對……我應該問,你為什麼要我跟你結婚?這是什麼整人遊戲嗎?還是你打賭賭輸了?」迎著凌莉的眸光,尹光輝坦白地問。
「不是。」凌莉搖頭,鄭重申明。「我發誓,這絕對不是什麼整人遊戲,更無關任何賭注,我真的需要一個男人跟我結婚,我是指,貨真價實到戶政事務所登記結婚,絕對不是玩票性質。」
「為什麼?」她面色凝重,口吻認真,毫無開玩笑的意味,這麼說來……就是精神狀態有問題了?尹光輝微微後退半步,試探地問。
「我必須脫離我的原生家庭。」凌莉抿了抿唇,對於必須如此剖白感到十分無奈,可卻又不得不坦白。
畢竟,請人與她結婚的要求本就十分無禮,而她是尋求尹光輝幫助的那個人,她有義務讓尹光輝瞭解她的處境,即便她有一千萬個不想提及家庭的理由。
「為什麼?你的原生家庭怎麼了?」不論是從她的語氣,或是從她的態度,尹光輝都不覺得她像是個精神狀態有問題的人……
不過,現在下結論還言之過早,反正他接下來沒有行程,不如就繼續追問下去,若她真的需要幫助,至少他也無愧良心。
「我得脫離我父親。」凌莉面色不興波瀾,回答得言簡意賅,不洩心緒。
脫離父親?必須脫離父親可能有很多種原因,比如被家暴、被精神虐待,更糟一點的,也許還有身體上的侵犯,但是……
「那為什麼只能結婚?你可以不要和父親聯絡,可以離家出走,甚至還可以人間蒸發,和父親老死不相往來,何必需要靠結婚才能脫離原生家庭?」尹光輝盤胸望著她。
凌莉的外表看起來約莫二十六、七歲,已經是個足以保護自己的成年人了,既然不是必須仰賴父母親或監護人生活的未成年少女,就應該有別的解決辦法,不是非得找陌生人結婚不可。
凌莉沉默了會兒,沒有立即回話。
尹光輝的問題比她想像中來得多,令她有些無法招架,但,轉念一想,正常人都應該有這些疑問,她也不能責怪尹光輝問題太多。
「我和父親相依為命,父親中年失業之後,我一直半工半讀。」凌莉沒有猶豫太久,便決定據實以告,她無意識地攏了攏頰邊的發,不經意的小動作輕易洩漏出她的緊張。
「嗯?」截至目前為止,聽起來都很正常啊。尹光輝專注地看著凌莉,靜待她的下一句。
「但是,自從我正式出社會工作,有了穩定的收入後,父親酗酒的情形越來越嚴重,向我索取的生活費金額也越來越龐大,我後來才知道,他甚至開始簽賭……上個月,他拿著我的存折和印章,將我積蓄多年的存款全數提走,全部輸光了。」凌莉話音越說越平板,心緒越來越緊張,卻不得不逼自己繼續說下去。
不要緊的,尹光輝只是個陌路人,就算他最後不願幫忙,讓他知道這些事也不痛不癢,凌莉說服自己力持鎮定。
第1章(2)
「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家庭和樂美滿的尹光輝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當然。」若是父親徵詢過她的意見,她絕對會追問這筆錢的用途呀。她攢了好多年的辛苦錢,怎會讓父親拿去簽賭?
「他怎麼會拿到你的存折跟印章?」思考了片刻,尹光輝合理地發問。
「翻箱倒櫃。」凌莉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們住在一起,我沒有想過他會這麼做,所以沒有鎖在保險箱或是帶出門,就這點來說,確實我也有疏忽。」
尹光輝偏了偏首,沉吟了會兒,自與凌莉對談到現在,她說話條理分明,也沒有過分偏激躁進,應該可以稍微撇除是精神病患的嫌疑。但是,現在下定論還太草率,仔細想想,有許多細微末節他仍不明白。
「這跟你要找人結婚有什麼關係?」尹光輝問出他最不明白的重點。
「我父親怎麼說都只有我一個女兒,我不想讓他獅子大開口,對我予取予求,不代表我不想奉養他。他畢竟觀念保守,仍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的想法。他不止一次說過,我結婚之後,他就不能這麼順理成章跟我拿錢了,所以我想,只要我結婚了,他應該就會收斂;最起碼,我有光明正大的理由不與他同住,他不會再這麼輕易就拿到我的存折跟印鑒……」
「你的意思是,你不只要我跟你登記結婚,還要住在一起?」他本來以為,凌莉要的只是兩人隨便去登記辦一辦的那種假結婚,沒想到居然還得一起住?尹光輝大吃一驚。
「不不,我只要讓我父親『以為』我們住在一起就可以了,我可以自己租房子,一個人住,你不需要跟我共同生活。」凌莉連忙擺手,立刻澄清。事實上,不與假丈夫同住,她也比較自在。
「你為什麼不找認識的人幫忙?」若她所言不假,尹光輝確實十分同情她,但是她總有比較親近的男同學、男同事,或男性友人吧?何必問個陌生人?
凌莉睞了尹光輝一眼,眸光飄了飄,唇邊自嘲式的微笑十分透明。「……我說不出口。」
因為很自卑,所以想守住僅存的一點點自尊心,有些話對陌生人坦誠,比對熟識的人傾訴來得簡單許多。
至少她可以安慰自己,若尹光輝不答應,他們兩人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沒有再見面的可能,也沒有任何傷及自尊的面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