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大掌突然托住她快要垂到胸前的額頭,妲娃一驚,差點彈跳起來。
「睡著了?」納蘭打趣道,「嚇到了嗎?」是因為他很可怕,還是因為她真的睡著了?看著她睜圓的大眼和紅咚咚的小臉,納蘭越看越覺好笑。
「不是……」妲娃內心又被滿滿的愧疚佔據,「我在想,我有個很好的朋友,她可以幫忙收留你到你康復……」
納蘭的眼神閃過一絲警戒。「你覺得麻煩的話,我現在就可以離開。」莫名的,他的第一個感覺竟然是有些受傷。
「不是的!」妲娃連忙阻止他想要起身的動作,怕他動到腿上的傷。「第一場雪快來了,你躲在這裡不是辦法。」
第1章(2)
小丫頭說得沒錯,他心裡竟也因為她不是嫌他累贅而鬆了口氣。
從十三歲第一次跟著族人打仗,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就不曾間斷,到現在自己都能診出個大概,他粗估了一下自己還需要幾天的時間康復,對她道:「雖然我不信任別人,但你救了我,這條命自然任你處置。」沒有妲娃,他早已橫屍荒野,接下來只能隨遇而安,聽天由命了。
「你放心好了,吉雅她人很好的,絕對不會出賣我們。」
她說「我們」,納蘭忍不住微笑,不管妲娃的朋友最終是敵是友,他都會記得這小女娃費心為他做的一切。
仲冬。
雪紛紛,白霜點綴在仍頑強翠綠的松針之間,也覆在山桃樹光禿禿的暗紫色枝椏上,湖水結了冰,一線飛瀑竟然凍成水晶般的冰柱,讓人歎為觀止。
他真想讓妲娃看看眼前的美景,只是那丫頭最近不知為什麼老躲著他,本來她和吉雅是好姐妹,又是替人治病的巫女,三不五時會過來看看他傷勢復原的情況。可是好像在前陣子她說他傷勢已經痊癒後,便沒再來了吧?想到這兒,納蘭不禁有些所以氣惱。
小築的主人請他留下來過冬,說是在凜冬時節翻山越嶺回到他族人的領地太過危險。其實對自小生長在這片山林裡又身經百戰的納蘭來說,這才是離開的最好時機。北方天氣酷寒,天朝的軍隊大都是南方人,就算有本地人帶領,也不可能冒險搜山,不過他卻違背了戰士的本能,順著主人的美意留下來了。
他本來想,妲娃會來看他吧?可是那妮子竟然好幾天都對他不聞不問,害他心裡鬱悶極了。
「你在看什麼?」身後,裹著雪裘的佳人掀開厚重門簾走來。
這片外廊正對著瀑布與湖光山色,通常是她彈琴與讀書的地方,即使在凜冬時節也只以皮草與皮革縫製的厚門簾與裡頭的小廳隔開。
「我在想……」納蘭根本沒仔細聽吉雅問了些什麼,看著小築外的景色,有些失神的道:「那丫頭是不是很怕冷?」所以才不來看他。
「什麼?」他的回答沒頭沒腦的,讓吉雅摸不著頭緒。
納蘭回過神來,歉然一笑。「不,沒什麼。」
對於冒著風險收留他的吉雅,納蘭隊了感激以外,還多分敬重,只是剛剛想的太專心了,連她走到身後都沒察覺。這對一個必須隨時保持警覺的戰士來說,實在不是好現象,但納蘭此刻也無心想其他。
「我在想,等雪一停就該起身了,不能再讓你冒險幫我。」
「怎麼又這麼說呢?」吉雅佯裝道,嬌顏仍舊柔美,「你或許在山裡生活慣了,習慣這種大雪天,不過畢竟傷才剛好,不比你平時手腳靈活,何況我可不是一個嘴裡答應伸出援手,卻做得心不甘情不願的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是我的恩人,我更不能拖累你。」
吉雅笑了,那抹笑會讓天下男人感慨,蒼涼的天地間若是只有她的笑容綻放,也絕不可惜,納蘭卻神色依舊。他覺得吉雅很美,便這就算他也覺得雪景很美是一樣的。
吉雅上前挽住他的手臂。「你放心,我阿爹最疼我,我說我喜歡安靜,他才讓人建了這座小築,平常根本不會有人來,你大可放心地待到明年春天。」
納蘭本想退開,他的族人對於男女之間的約束與禮節雖然不像天朝那般嚴謹,但這樣的動作也太過親密了,只是直接拒絕又會讓女孩子家下不了台,何況還是一個對他有救命之恩的女子。
「柴好像快沒了,趁現在雪停,我去撿一些回來。」他只好藉故離開。
吉雅看著納蘭的背影,慧黠的大眼盈滿笑意與柔情,雙手不自學地捲著髮辮,那懷春少女一般的淘氣心思一點兒也不隱瞞。
她想他是害羞吧?這讓她更想逗他玩了呀!
納蘭走出小築,他一向走偏門,而且總會小心地確認屋外沒有人才離開。
他還是該堅持離開的,孤男寡女處在一個屋簷下,還要相處一整個冬季,有一點正義感和良知的男人都知道盡快離開。
也許明年春天,他再回來找妲娃吧?她身為女巫,應該不會輕易接受其他男孩的追求,只是離開一個冬季,應該不至於太遲……
想到這兒,納蘭的臉頰熱燙了起來,為自己的想法感到訝異。
他怎麼會在意起妲娃有沒有追求者?
答案很清楚了,若還要找別的借口,他就是蠢蛋。
即使不曾對誰動心,這種想要獨佔、想要親近,日日夜夜念著的情感卻是那麼特別,那麼不容易錯認。
他臉上揚起笑容,腳步也輕快了起來,毫無阻礙地在雪地上奔跑,不自覺地往巫女們居住的神塔走去。
巫女雖然不能婚嫁,但如果妲娃的族人沒有改變傳統的話,小巫女在十八歲的成年儀式後,若有婚配對象,還是可以成親並卸下巫女一職。
神塔雖然遠離民宅,周圍並不荒涼,這裡的銀杏樹是刻意栽植,按照特定的次序排列,一條通往神塔大門的主要大道與四條小道呈現放射狀,道上鋪著平整的石板,定期有人會清理積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