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她看著他,良久,才緩慢地說道:「想當帝王的念頭,你覺得庸俗嗎?在我的心裡,我有我的天下。」
這句話,不過簡單的幾個字,卻如千斤重的巨石,沉沉地壓上律韜的心,在這一刻,他彷彿才真正看清了這個與自己相殺相伴多年的人,想要九五之尊的位置,不在於野心,不在於權力,而是在這人心裡,有造福蒼生的天下大計,只是有太多的是是與非非,以及他對這人難以割斷的愛戀,硬是生生折了這一對充滿抱負雄心的羽翼。
她輕輕的,歎了口氣,道:「當初,我曾想過,就算不能成為帝王,至少,可以是一位能臣,但你從來不肯給我一條活路走,我不是不能退,不是不能讓,而是你,從來不肯讓我有路可退。」
「我只是怕,怕得不到容若。」一切的雷霆手段之中,都藏著他的渴望,在他的心目中,當年的睿王爺是一條遨遊在九天之上的龍,呼風喚雨,無所不能,還有著一顆硬起來,其實比他更狠的心。
「怕得不到嗎?很高興你終於承認了,我從來就不曾屬於過你。」聽到他的坦白,她頗滿意,唇畔挑起了淺痕。
現在,亦不曾嗎?
一時之間,律韜的眸色黝暗不見底,喉頭緊得吭不出半聲,只是將她擁摟得更緊,俯首輕吻著她的發頂,任她發間的馨香縈繞他的呼吸。
「好了,我知道你不愛聽這話,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我就不拿話噎你了,但是這一生,你欠我一個交代,你休想抵賴過去。」
容若心知他雖然虛弱,但是一雙長臂頑強地抱著她,顧念他的傷勢,她放棄了掙扎的念頭,挪了下身子,在他的頸肩上,找到了一個頗舒適的枕處,喟歎了聲,帶著幾分疲倦地閉上美眸,嗓音慵懶,卻極強勢,道:「所以,不準死。」
郭太醫一直覺得,那日皇后娘娘在過目皇上的藥膳單子時,曾有一度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但就這麼一瞬,消失得太快,以致於他以為是錯覺。
但隔兩日之後,當皇后娘娘吩咐他準備單子上的某道藥膳食,他看清楚單子上的食材,心裡怵了一下,想自己那天擬單子的時候是傻了嗎?那那那……那東西是能給皇上吃的嗎?
但皇后堅持,他只好照辦。
結果,就是當律韜被攙扶坐起,看著那一碗粥時,眉心皺得可以夾死一隻蚊子,「這是什麼?」
坐在一畔的容若看見他皺了眉頭,嘴角不自覺地牽動,果然被她料到了!在幾日仔細研究律韜的飲食單子之後,她發現了幾年下來,這男人唯有一樣東西沒吃過,那就是動物的臟器。
而御廚房裡的奴才們都知道帝王的好惡,自然不敢在帝后的膳食裡添上這一味,是以當初還是瓏兒的她並末發現,但是,不代表她在恢復容若的記憶之後,還會忽略掉這一點「小事」。
「回皇上,是羊腎韭菜粥。」郭太醫額汗涔涔,終於忍不住抬手擦了一把,在這同時,眼光充滿求助地望向了皇帝身旁的皇后娘娘,雖說這道藥膳的方子是他所開,但他深知皇帝不喜食動物內臟,若不是皇后娘娘堅持,他也不敢造次啊!
一聽到「羊腎」二字,律韜的眉心擰得死緊,嫌惡地瞅了那碗粥一眼,「朕吃不進那東西,撤走。」
「就算是『臣妾』親手喂皇上吃,也吃不進嗎?」為了在眾人面前表示溫順,她故意將「臣妾」二字說得格外震耳,然而,見他臉色又沉了幾分,她臉上的笑就又深了幾分。
「你知道我——?!」
驀地,見著她唇畔噙著不懷好意的笑花,他話才說一半便打住,心想她當然知道了他極憎動物臟器的獨特氣味,但越是知道,就越要往他這兒送!
第8章(2)
「臣妾該知道什麼?」她傾側嬌顏,故作不知,「這可是正好東西,對皇上龍體有幫助,臣妾可是苦心為您準備的呢!」
又臣妾?律韜哭笑不得地覷了她一眼,怎麼這人越沒安好心眼時,那張嘴巴就越甜呢?
「娘娘說得是,啟稟皇上,這道藥膳不是微臣開了例想出來的,而是的朝仁宗之時,一位名喚忽思慧的太醫精心為他的主子想出的治病藥方,據傳,那位皇帝在征戰之後,龍體虧損得厲害,就是服了這藥膳粥才有起色,聽說仁宗皇帝吃了之後,還讓久未傳出喜訊的貴妃有了身孕——?!」
「住口,誰讓你多嘴了!」容若冷斥道。
「是是是,奴才多嘴,請娘娘恕罪。」
「是嗎?」這會兒,笑的人換成了皇帝,他挑起一邊眉梢,眼底沒少掉戲弄她的促狹光芒,「這道藥膳竟然有如此神效,那朕不進上一些,怎麼對得起皇后讓太醫準備這道藥膳的一番苦心呢?」
聽他把進這道藥粥的事全算到她頭上,說得她好像別有居心似的,讓她忍不住心裡恨得咬牙切齒,她的真實身份別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得很,他們名義上是夫妻,骨子裡是兄弟,就算天塌不來,她也絕對不會存心準備這道藥粥,邀他一起跟自己生孩子!
不過,想自己並非全然無辜,畢竟她確實是有捉弄他的居心,明知道他不喜歡動物臟器的穢味,卻故意讓人準備了這道羊腎粥,人說自食惡果,形容的就是她現在的下場吧!
律韜好整以暇,一邊吃著容若說好要親喂的粥,一邊笑道:「其實,這羊腎吃起來也不若朕想像中難以入口,甚至於滋味還頗鮮美,以後適時進上來讓朕享用,聽見了嗎?」
適時?容若挑起一邊眉梢,狠瞇細了明眸,瞪著眼前的男人,心想等他身子好了之後再「適時」進些這羊腎粥,只怕不會是溫補強身如此簡單,那麼,他是想讓人陪著放縱好洩火嗎?
她可絕對不奉陪!容若在心裡冷笑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