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是在告訴他,她妥協了。
她在告訴他,她會留下,留在他身邊,讓他負責。
雖然與他想要的一世一雙人,恩愛不相離的想望,還有著甚大的差距,但是,從今天起,從這一刻起,她不想再逃,再與他為敵,對他,她心裡不會沒有埋怨,但恨,談不上了。
只是,她不想把話說明白,如果,他笨到連這話裡的含意都聽不出來,那只能說她容若曾經太瞧得起這男人的本事了。
律韜起初一楞,然後,一抹浮上唇畔的笑就像是漣漪般越擴越大,最後終至朗聲大笑了出來,他這個人,這一生,還未有過如此恣意大笑的一刻,但他心裡覺得快活,無比的快活。
這會兒楞住的人換成了容若,即便是後來在他身邊這麼些年,也未曾見這人如此恣情的大笑,那渾厚的笑如濤聲,揪著她的心口,一陣緊過一陣。
就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眼前驀然一暗,整個身子已經被他給緊擁進懷抱之中,他那雙修長的男人臂膀,力道強悍得近乎蠻橫。
他仍在笑,但多了些許激動的哽咽,她沒能看見他的表情,但她卻也不敢想像這人會哭,她靜靜地側首,貼偎在他的心口,一動也不動。
她也曾經是男人,知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即便是淌下了也不想教人瞧見了軟弱,從前的睿王爺尚且如此,更別說孤傲冷情如律韜。
所以,這一刻,她沒想抬頭瞧他,也沒想說話取笑,就當作是好心,給他的一份仁慈吧!
「容若。」他低沉渾厚的嗓音從她貼住的胸口輕震而出。
「嗯。」她以一聲輕哼代替回答。
「一生能得容若如此待兒,已是十分足夠。」
「好說。」是待兒嗎?她明明就說是要負責,她的嗓音依舊不冷不淡,只是瑰嫩的唇畔不自覺噙起一抹笑,好吧!至少這人有領了她的情。
「蘭姑姑這幾年都在為母后守陵,我修書一封,將這些年來發生的事情經過詳責告訴她,派人將她接回來。」
「好。」她偎在他的胸口,聽著他比平日快的心跳聲,沉靜道:「如今,你可以告訴我,當年你以啞奴伺候父皇,究竟是想瞞住什麼天大的秘密了嗎?」
說完,容若雙手抵開他的胸膛,抬起美眸,與他四目相對,以堅定的眼神逼著他對她將當年的一切娓娓道來……
第10章(1)
三年又幾個月後……
元宵剛過,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明黃的宮殿又成一色的雪白,一個約莫二歲的男娃娃,圓臉兒,圓眼睛,紅紅的小嘴巴,軟呼的臉頰被初春的風吹得紅撲撲,此刻,他穿著一身縫製密寶的圈毛小襖子,看起來就像是一顆小……不,是雖小但十分飽實的粽子。
「四叔!四叔!」
他一邊喊著,一邊邁著兩條小腿兒,一路跑跳進了「芳菲殿」的暖閣裡,幾個陪隨宮人趕忙著追,才勉強能跟在小主子身後。
小傢伙前腳才蹦進屋,立刻開始找人,很快就看見了他躺在榻上的「四叔」正靠著引枕,傭閒地就著懶架在看書。
「四叔。」那軟軟的嗓音甜到都能溢出蜜。
容若兩日沒出「芳菲殿」殿門,此刻皇宮各殿都還燒著地龍,十分溫暖,所以,她僅著一身月白色的深衣,隨意地套著件蜜色的軟袍子,長髮松挽成一束,看起來慵懶之中帶著一點媚態。
她聽到那軟膩進骨子裡的一喚,才淡淡地從書頁裡抬起明眸,瞧了那顆蹦進門的小粽子一眼,看著他兩條小腿沒一刻安分,就連奴才們還在為他脫襖於,都直想往她這裡飛奔過來。
「四叔,睿兒想四叔了。」小傢伙笑得圓眼兒成了線,兩排白色的小牙咧得幾乎是顆顆分明。
剛才,大老遠就聽見這小子一路風風火火而來,她本來打算一進門就訓他的沒規矩,但一見到他那張逗人的笑臉,她忍不住搖頭笑歎,沒法子狠心把這張笑臉兒罵成哭臉兒。
她這兩日身子不是很舒坦,總是容易感到暈眩身軟,太醫吩咐不能見風,所以已經兩日沒出「芳菲殿」大門。
律韜為了讓她靜養,也下令不准任何人打擾她,而為了她當初一句氣話,斂兒這幾年養在她六弟的宮裡,管她家六弟喊「娘親」,一連兩日討著要見「四叔」,都被律韜給擋了。
終於,脫下小襖子之後,睿兒重獲自由,直奔到臥榻畔,站在腳凳上,努力地想要爬上去。
「四叔,睿兒要上榻……」他一手扯著容若所蓋的錦被,一下端在臥榻的軟墊上,奶氣的嗓音因為使了勁而聽起來有點吃力。
「小滿。」容若朝著婢女努了努下頷。
小滿看見小皇子那副可愛逗趣的模樣,笑吟吟地出手幫忙。
就這樣,睿兒一邊自個兒出力,一邊讓人幫忙脫了小靴,讓人扶上了臥榻,上了榻,幾乎是立刻地往他「四叔」的懷裡窩進去。
「睿兒好高興能見到四叔,四叔香。」
小傢伙整個糯進了容若纖細柔軟的懷抱裡,心滿意足地深吸了口氣,在他家「四叔」身上完全沒有一般女子膩人的脂粉味,而是一種令人舒心沉穩的香息,同樣的氣味他在父皇身上也曾嗅過。
不過,聽他「娘親」說過,父皇所慣用的香與「四叔」不同,若有同樣的香氣,肯定是從「四叔」這兒染過去的。
至於是如何「染」過去的呢?這一點,小傢伙的心思非常簡單,一猜就知道是他父皇與自己一樣喜歡「四叔」的香氣,常常討著要「四叔」抱,他只是不懂為什麼,那天「娘親」聽到他這個說法時,表情會突然有些占怪。
他想,肯定是自己的問法不對,只是,明明是「娘親」自個兒說過,要他無論見「四叔」臉色怎麼難看嚇人,都要像團牛皮糖似的粘著不放,然後賣乖裝無辜,尤其是一副可憐樣兒,最容易討心軟的「四叔」疼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