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安靜的跟著他,直到她確定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允許自己昏倒。
一開始,他以為她只是個靠裝神弄鬼討生活的騙子』後來,她的說法讓他改觀,他知道她會和他解釋,是為了她的朋友,他不是真的完全同意她的說法,但他欣賞她對朋友的忠心……而現在……
眼前的女人身上到處都是大塊的擦傷與瘀血,就連這巴掌大的小臉上也是傷痕處處,可至少她還活著。
現在,他知道她並非在裝神弄鬼,沒人會特別請個連續殺人魔來追殺自己,好讓騙局可以成立,他不是第一次見到死人,那些人都死了,死得很慘。
這一整天,他每次都慢了一步,如今她還能活著,完全是因為她聰明、勇敢,而且還有著驚人的意志力。
她從那殺人魔手中,保護了朋友,也保護了自己。
溫暖的爐火,在不覺間將兩人身上的水汽蒸散掉。
他反覆以濃茶沖洗她的傷口,然後將她攬入懷中,把掌心按在她心口上,讓她的頭枕在他肩上,冰冷赤裸的背緊貼著他的胸膛,以那老舊的毛毯抱住她和自己,背靠著壁爐旁被火溫暖的石牆。
他把開山刀放在手邊,面對著那唯一的出入口,知道這張側倒的桌遮住了兩人大部分的身體,進門的人會先看見那亮眼的爐火,才會看見這張桌子,而以桌子做屏障的他會比來人先看見對方,那會給他多一兩秒時間反應。
過去的經驗告訴他,有時候,這一兩秒就是致命的關鍵。
懷裡的女人偎靠著他瑟縮顫抖,但他知道還會顫抖是好事,那表示她的神經系統都還正常,他再次以掌心摩擦她的心口,她的體溫依然有些低,氣息也十分微弱,嘴唇更是白得嚇人。
可她還活著,他能摸到她的心跳輕輕的在他掌心下跳著。
他會確保她活下去。
第8章(1)
她被一記驚天響雷驚醒。
風雨仍在屋外呼嘯,像憤怒的女巫,狂奔過天際,揮舞著掃把,指揮著風雨,襲擊著膽敢出現在她眼前的一切。
狂風吹得教人心慌,暴雨沖刷捶打著屋瓦,她能聽見那撼天動地的聲音,聞到那濃重的水汽,風聲、雨聲包圍著她,轟然的雷響有如天神之怒,一次次迴盪在空氣中,威嚇著要將一切摧毀、破壞。
那些恐怖的聲音如此可怕狂亂,世界像是要被毀滅似的。
她驚慌不已,恍惚間還以為自己人尚在外頭奔跑,閃躲逃避那追殺著她的惡魔,她感覺自己被抓住了,恐懼擭住了心頭,她七手八腳的奮力掙扎著,想要掙脫,可那瘋子從身後抱住了她,鐵鉗一般的大手,鎖住了她的手腳。
「嘿,沒事,別激動——」
身後的男人開口說話,聲音沉穩而冷靜,但她已經用手肘往後猛擊他的腹部,男人悶哼一聲,沒有回手。
她猛然回頭,看見那個不叫傑西的傢伙,她喘著氣,心跳飛快,驚懼滿佈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我以為……」她吞嚥著口水,抖顫著唇說:「我以為我還在逃命……」
「我知道。」他鬆開了手,改抓起旁邊的搪瓷杯,將他再次重新煮過放涼的開水遞給她:「喝點水,你放心,這麼大的風雨,就算是瘋子,也不會蠢到還在到處亂走。」
這一句,讓她安心了點。
她抬起手接過那白色的被子,但顫抖的手卻無法穩定的握住把手,她濺了一些水出來,他握住她的手,幫著她移動杯子,讓她能夠喝水。
她有些尷尬,卻很感激,她不知道在暴風雨中奔跑被淋得像落湯雞之後,她竟然還會想要喝水,但她真的很渴。
她喝了一整杯水,他又倒 了一杯給她,這次他直接把杯子送到她嘴邊,她像沙漠中的旅人般貪婪的喝著水,直到第二杯喝完才覺得好一點。
當又一記響雷震動世界,她整個人一顫,被嚇得差點跳了起來,但他已經放下杯子,將她擁入懷中。
她順從的靠在他身上,將腦袋枕在他肩頭,沒有多加掙扎,她太累又太冷,全身止不住的顫抖著,而他身上散發著誘人的體溫,她要是為了面子問題拒絕他就太蠢了。
只是,雖然這樣告訴自己,她依然無法完全放鬆下來,全身不自覺發僵。
他將一塊老舊的毯子重新圍在她身上,攏住兩人散發的體溫,大手不斷上下來回摩擦著她的手臂。
他懷抱著她的動作十分熟練,而且迅速將她挪移到讓她很舒服的位置,她才他已經這樣抱著她好一陣子了。
然後他溫熱的掌心來到她的鎖骨,她累得無法反應,當他開始摩擦她的心口時,她雖覺尷尬,卻也有種莫名的心安襲來。
他的觸碰,不帶一絲情慾,只有不言而喻的關心。
半合的眼,無端微濕,她小心的維持著呼吸,恍惚中只看見火光將兩人的身影映在屋牆上,他與她完全貼在一起,被毛毯包圍。
他身上有種好聞的味道,不是之前他擦在身上的古龍水或威士忌,是汗水與泥土和雨水及森林混合在一起的氣味。
是因為……他和她一起跑過暴風雨吧……
她腦袋昏沉的想著,隔著眼中顫顫的淚光,隱約看見某種布料被掛在一旁的椅子上,她過長的黑髮也被解開了,被他披散開來,和那濕透的輕薄布料在一起。
落雷忽然又響起,這回好近,更近了,她反射性的又一顫,他收攏了雙臂,撫壓著她的心口。
「沒事。」他啞聲安慰著她,「別怕。」
外面的雨勢越來越大,聽起來像是有人用一個巨大的臉盤,將整盤水從黑夜中往下倒一般。
可是那狂暴的風雨中,她能聽見一種徐緩的碰撞聲,穩到而規律,就在耳邊輕響,剎那間,她忽然領悟。
那是心跳聲,他的心跳。
而這,是所有瘋狂吵雜恐怖的噪音中,唯一穩定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