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夢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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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黑夜

第 18 頁

 

  他多想告訴她,他的心,但他不可以。

  佛蘭肯斯坦是人造人,你不是。

  她這麼說著,但她錯了,搞錯了。

  當她問他名字,他知道自己不能告訴她,不能冒險讓她回想起來,所以脫口說了第一個浮現腦海的那個名字。

  他在說出口的那瞬間,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她,無法真正擁有她。

  佛蘭肯斯坦不是人造人,是製造怪物的那一個,他想要自己是創造者,而不是、不是那個——被製造出來的怪物。

  肯恩痛苦的伸手耙過亂髮,摸到其下的傷疤,它其實沒有那麼明顯,但他知道它就在那裡。

  他不是科學怪人,是人造的人,是不該存在世間的怪物。

  即便她沒有遭受那樣的折磨,她都不一定能接受他,更何況是現在。

  坐在床邊,他額冒青筋、痛苦的喘著氣,他不應該那麼痛,他的痛覺神經在那場手術中受了傷,但胸口的疼痛與憤怒依然無法遏止。

  所有的苦與痛,塞滿了心肺,充塞口鼻,一路上了眼,滿溢,流瀉過他的臉龐,蜿蜒、滑落——

  可楠張開眼,感覺自己人躺在床上,漆黑的夜裡,外頭風雨依然在奔騰呼嘯,雷聲轟隆,閃電劈過夜空,但她發現自己一點也不在乎了。

  她覺得好痛,心好痛,挖心掏肺的痛佔據了她所有的意識。

  早在醒來之前,她就早已哭濕了枕頭,她試圖控制自己,試圖深呼吸,但滾燙的熱淚依然失去控制的一再泉湧。

  她痛苦的在黑夜中環抱著自己,整個人蜷縮成一團仍止不住那彷彿從靈魂深處湧出的劇痛。

  她試過了,試過不要崩潰,她在黑暗中睜大了眼,咬著自己抖顫的唇,但幾分鐘後,她依然壓不下心口那難以承受的痛,忍不住在床上嚎啕大哭,哭到完全停不下來,卻完全不知道是為了是什麼……

  世界如此黑暗。

  明明是秋老虎的天,外頭陽光燦爛,藍天一望無際,她一眼看過去,卻覺得什麼都是灰黑色的。

  當然它們不是真的沒有別的顏色,只是一切都如此黯淡無光,像被人罩上了灰色的紗帳。

  打從颱風夜,她自無名的夢中驚醒,無法控制的崩潰痛哭之後,她就對所有的人事物都失去了興趣。

  她知道她做了一個夢,但她不記得她夢到了什麼。

  她夜夜從夢中哭醒過來,哭得眼腫鼻痛,泣不成聲,卻不知道是為什麼。她感覺自己失去了什麼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但她連那是什麼都說不清楚。

  每當天亮,她都不想從床上爬起來,踏步想動,只想繼續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裹起來,逃避這灰暗的世界。

  即便母親來電,她都不想接,但她不想母親看到她這個樣子,不接電話只會讓湛月暖火速奔來,所以她最終還是接了,只是她厭倦了強顏歡笑,她知道自己再也笑不出來了,連假笑都做不到。

  「我很好,你不需要過來。」她告訴母親,眼也不眨的說謊:「只是有點累,大概是生理期要來了。」

  母親似乎說了什麼,她沒聽進心裡,只是重複一句。

  「我很好。」

  但她一點也不好,她的狀況不對勁,她知道。

  日夜交替,情況完全沒有改善。

  她早已分不清今夕何夕,也不在乎日夜顛倒,她沮喪又痛苦,不管她吃什麼、做什麼,無論如何就是振作不起來。

  唯一改變的,就是那之前她無論如何嘗試,卻完全無法遏制的淚,停了。

  像是它們終於流盡,見了底,完全枯竭乾涸。

  她紅腫的眼消了,只留下淡淡的黑眼圈。

  她明明一直在睡,卻不覺得自己有休息到。

  她的情緒低落得嚇人,當她從床上爬起來到廁所去解決生理需要時,鏡子裡的女人披頭散髮,兩眼紅腫,蒼白的沒有血色。

  她看起來很糟糕,像個精神病患。

  說真的,她其實一點都不在乎,她只想爬回床上埋頭睡覺。

  可母親的來電讓她知道,如果被湛家的保鏢發現她是這幅樣子,她會立刻被帶回老家,檢查她的心理狀況。

  她不想應付母親,不想面對任何人。

  她不能這樣繼續下去,她念過心理學,那是家族裡的必修課,她知道她有很嚴重的憂鬱傾向,不知名的痛苦存在她的內心,她需要幫助,但她不想和人說話。

  外頭陽光燦爛,她看見日光從窗簾縫裡透了進來,在地上拉出一條金色的線,落在一雙被她放在門邊的慢跑鞋上。

  它們看起來閃閃發亮。

  我很高興……

  恍惚中,有聲音影影約約的浮現,但那東西一閃而逝。

  她還以為自己聽到了什麼,但當她轉過頭,什麼也沒有。

  屋子裡沒有別人,沒有任何人在說話。

  老天,她開始出現幻聽了。

  她搖搖頭,知道自己需要出去走走,跑步總能舒緩她的緊張,或許能緩解她的痛苦。

  所以 ,她強迫自己爬下床,強迫自己拿起梳子梳頭,強迫自己開始吃東西,然後她強迫自己穿上運動衣,套上慢跑鞋,下樓出門,開始跑步。

  那一天開始,她天天強迫自己去跑。

  她跑了又跑,不斷地交替雙腳,讓汗水浸濕她全身上下,讓思緒完全放空,讓疲倦麻痺一切,讓她可以累到晚上粘枕就能睡著。

  因為她沒有固定的慢跑線路,看守她的那兩位保鏢,每天輪流跟著她跑,她因此讓自己放得更空,讓腳下的鞋壓過一條有一條的大街小巷,知道跑累了才停下來,然後慢慢往回走。

  那無名的痛楚陰魂不散,但她強迫自己忽略它。

  半個月後,她終於能夠和人正常說話,雖然仍無法振奮起來,但她勉強能和人打招呼,也能擠出笑容。

  她再次開始開門做生意,努力讓自己恢復正常。

  只是,她發現她再也不喜歡黑夜,她變得不再期待睡眠,曾經有一陣子,她睡覺之後,總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變得可以忍受,她再次得到了活下去的力氣,可如今,那只像是種苦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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