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心虛地吐吐舌頭,決定不再捉弄人了。輕咳了咳,她拍拍大哥的臂膀,柔聲地說,「該做的,三娘都做了,該吃的藥,沉香全吃了,她能不好嗎?只要往後你別動不動出手點暈她,別將她騙得這般淒慘,而沉香也別動不動站在渚邊吹冷風,別時時心悶鬱抑,我想……不止沉香,所有人都會很好的。」
碧素問放下雙手,眼神一沉,臉上仍存質疑,鬱鬱地瞧著沉香。 天啊,他別變癡呆了才好!三娘又是歎息,乾脆抓來沉香的手直接塞進大哥掌裡,叫他自個兒去感覺。 握著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碧素問怔怔地低語:「她好熱。」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體溫,你體質偏寒,異於常人,還說人家太熱了!那赤松脂引出了各味藥性,壓制沉香體內的陰寒,調和陰陽氣息,少了冷熱交煎的痛楚,她不必再受心疾之苦了。」她得意地笑,「三妹縱使不才,也決計不敢壞了碧煙渚世代的招牌。」
「嘿嘿,終於大功告成,現下,全瞧大哥了。你本事大得很,要沉香生、抑或是死,全憑你的意思。」她站起來,伸伸小腰,「不同你們攬和了,我要回去好好睡上一覺陋。」
碧素問還沒回過神來,手裡抓著沉香初初散發的溫暖,方寸間如同注入一股暖流。稍稍收緊掌心,他眷戀著她小手的柔軟,一份認知更為深刻的烙進心房--去他的門當戶對、去他的練家大小姐身份、去他的欣然本性,那些似是似非的理由和顧忌,全部下地獄去吧!
他,要了她了。這次,他將依心而為,自私地為自己著想。 他流露出的感情那麼明顯,三娘雖不知大哥心中所想,但目睹了這樣的神情,她會心一笑,悄悄地步向門正要退出,誰知她才將門拉開,一群人全跌了進來,在門檻處摔得狗吃屎;可憐的碧靈樞讓僕役丫環們壓在底下,只露出兩隻手和兩隻腿,在那兒奮力掙扎。
那些下人平時慣於勞動,手腳挺是俐落,見事跡敗露,三兩下便爬了起來。不等主子責罵,一溜煙作鳥獸散,跑得不見人影兒,唯獨碧家二少還成個大字形,五體投地地趴在地板上。
三娘哀歎一聲,扯著雙生二哥的臂膀,「快走啊,別來殺風景。」 碧靈樞皺著俊臉,三娘拖動他的力道好大,他不住地哀號,被人「蹂躪」過的身子不得不跟著她去,邊齜牙咧嘴地吸氣。 「你走快些,」三娘催促他,反手將門掩緊,又拖住他的手往廊外去。 碧靈樞再也受不了了,用那快哭的音調喊著:「三妹,你慢些,別拉我的手啊……喲喲喲,我的臂膀脫臼了啦!別拉別拉!疼啊……」 三娘緩下步伐,才要停下察看他的傷處,卻瞥見一個身影躲在大哥的窗下偷窺。 「阿爹!」三娘喊著,覺得頭很疼。 「還躲?!出來!」三娘過去一把拉住他,兩隻手各拉一人。 「丫頭,阿爹再瞧一會兒,一會兒就好了,我保證。」 「不行!」 「唉唉,三妹,你輕點兒、輕點兒,疼啊……」 折騰許久,房外終於回復寧靜。月兒在天幕上更清更亮,展現加倍璀璨的光華,星斗滿天,它們印證著一位女子的癡情,如此美麗,動人萬分。
☆ ☆ ☆ 原來,摟著一具柔軟香的的軀體睡覺,真是天大的享受。 碧素問從不曾睡得這般香熟;夜裡,他在沉香身邊守著,望著她的臉,憶及兩人過往的點點滴滴,覺得自己何德何能,竟值得一個女子為他用情至深。
褪下外衣和鞋襪,放下床帷,碧素問躺在沉香身旁,想起她嫁給他靈位的那一個晚上,心中不覺一緊。接近她綿軟的身子,聽著細緩的呼吸聲,他幽幽歎息,低頭親了親她的芳頰,那長髮的香氣依舊,他將她摟得更緊些,任自己放輕神智,跌入一片溫暖裡不能自拔。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滿足的囈語逸出喉間,下意識地,碧素問伸手摸索著那溫暖的來源,卻發覺懷中空虛,他猛地睜開雙眼,直直望進沉香怯怯的一對眸中。她退得遠遠的,可憐兮兮地縮在床角,美麗的臉龐上,那感情熱烈難掩,微喘著氣,她不敢說出一字一語,怕任何聲響震動了一抹靈魂,怕他又會離她遠去。
碧素問與她對視,安心地吁出一口氣;他張著嘴有許多話要說,卻不知由何啟口,薄唇動了動,他低啞地喚著:「沉香……」 這一定是幻覺,是虛無縹緲的!沉香咬緊唇不敢哭出聲音,睜大的眼裡,淚水早淹沒了一切,她抬起手,急急地抹去,不讓淚霧模糊視線。 她的手突然被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握住了,她一驚,倉皇地看向他,她知道,她不能碰他的,一碰,他就不見了。 「莫怕,我不是魂魄,是真真實實的人。」 沉香一時反應不過來,他的手不同於她的,那掌心的溫度冰涼如水、她的心全擰了起來,哽咽地說;「您已死……人死,怎會復生?」 接著,她一動也不動地由他握著,眨著淚眼,笑得十分淒苦.「您莫要走,沉香不碰您……沉香靜靜地看著便好了、大爺……別走啊……」 碧素問臉色蒼白,心疼不已,他低吼一聲,跳起來緊緊將她抱住,聲音裡盛滿了祈諒和憐惜,在沉香耳邊低喊,「我騙了你……我沒有死,那蛇毒早已痊癒,我讓人瞞你一個,逼你做出承諾,要你斬斷對我的情分,從此不再執意於我,回江南練家去,從此將我徹底忘懷。可誰知你恁地固執、後悔傻氣呵!」
他的臉埋在她的香發裡,臉頰蹭著她的肌膚,堅定地嚷著:「我不願躲避了,一輩子不再離你而去……即便要走,我帶著你一同走。」 半晌,四週一片靜默,那種靜沉悶得嚇人。 「沉香.你說話,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他懊悔得真想殺死自己。 然後,沉香終於有所動靜,她推開他的胸膛,小臉有些恍惚,有些想不明白。她怔怔瞧著大爺俊逸的面容,接觸到他漂亮眼中的憂慮和哀愁,下一瞬,她將手送到嘴邊。朝著手背狠狠地、不留情地張口咬下,她幾乎是使出渾身氣力,那一口咬得極深極重,血珠登時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