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唐森頓了半晌,停下攪拌的動作,刺耳的喀啦聲也停了下來,一舞的沉默,教在場的唐放歌等人心頭都提吊了下。
他看著父親嚴峻的臉龐,而對方也同時看著他這一瞬間,他們的思緒不約而同地回到過去的片段。
他不想承認,但是,習慣性地搜集古董,喜歡把玩的愛好,來自於小時侯在父親身邊的見聞,自己總是喜歡趁父親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進書房,把玩他的收藏品。
如今回想,就算是最後一次進去,也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最後,他沒動聲色,只是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是,父親大人怎麼說,我也只能怎麼辦了。」
唐厲風耽了兒子一眼,就算聽出他語氣之中的諷刺味道,但正巧唐堯風幾個兄弟剛好都往這個方向走過來,在這場面上,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話,只能當作沒聽出來。
居中的唐熙恩看了丈夫一眼,最後柔軟的目光停在兒子沉默不語的臉龐上,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只有一聲輕歎逸出唇間。
而唐結夏則是自始至終都把視線放在唐森身上,她知道大伯是在為她說話,可是,她也知道唐森很不高興,明明錯的人是她,但卻讓他被父親責罵,這教她心裡覺得好害怕。
怕他真的生氣了,就怕從今以後,她再如何死皮救臉,他都不理了!
午後的日光,寧靜而溫暖。
唐厲風站在北面起居室的一面三折屏風之前,凝視著那雖顯陳舊,但是紋理與色彩,卻因為歲月而更令人著迷的花鳥畫,默然不語。
這時,唐熙恩走進來,盯視著丈夫高大的背影好半晌,忍不住微微泛笑,雖然她不能猜得十足十,但是,她可以看得出來,他十分喜歡兒子所挑選的這面古董屏風,甚至於這整間宅子的改裝,他心裡其實都是滿意的,不過,他絕對不會開口稱讚。
因為,他老早就對兒子的我行我豪大為感冒,要是再多一點誇獎,就怕他們森兒要更加無法無天了!
但身為森兒的母親,她卻有一種直覺,覺得兒子嘴上沒說,其實心裡應該是期待父親的誇獎。
哪怕一句也好,無論如何,都勝過只是沉默不語的注視。
「大哥。」她開口輕喚。
唐厲風聞聲回頭,看見心愛的妻子朝他走來,深沉的目光在一瞬間顯得柔和許多,伸出大掌,拉住她遞上的纖手,與她並立在屏風之前,夫妻兩人只是靜靜地注視著,讓午後靜謐的日光浸染他們半身。
「森兒的眼光很好,對不?」唐熙恩轉眸看看丈夫,笑看試探。
唐厲風轉頭,斂眸看看妻子,默了半晌,才點了點頭。
「嗯。」
「那你為什麼要跟森兒說那麼重的話?」最後幾個字,唐熙恩拉沉了語氣,充分表達出氣憤與不滿,「你也是喜歡收藏古董的人,知道很多寶貝是可遇不可求,夏何況這事情錯不在他啊!」
「我知道,但我不能不出面說話,錯不在他,但他不能得理不饒人。」唐厲風苦笑,不奢望這個回答能令孩子的母親滿意。
「大哥。」
「嗯?」
「你可曾想過,哪怕只有一次,可曾想過如果自己的兒子是能與你默契十足的牧遠就好了,你可曾想過,哪怕只是一瞬間的念頭,可曾有過?」唐熙恩仰起頭,看看丈夫,美眸裡透出了一絲慌張,就怕丈夫的答案是肯定的。
「沒有。」唐厲風笑了,知道妻子此刻的擔心,他笑看將她摟進懷裡,輕歎了口氣,呵護的神情與姿態,一如數十年前的最初,兒子是你辛辛苦苦替我生的,光憑這一點,哪怕他壞得十惡不赦,再比現在頑劣十倍,在我心裡,他都是無可取代的唯一。」
話落,唐厲風轉過目光,落在屏風上,神色不自覺地黯然。
這幾十年來,唐家守護神的職責,他自認為表現得相當出色,總是能夠準確地掌握敵手的心思與下一步要採取的舉動,但是,身為唐森的父親,他卻覺得自己是徹底的失敗者。
他不再年輕,但在親生兒子面前,他是真的覺得自己老了,老到無法猜透兒子的心思,老到不記得父子兩人何時不再交心,只知道他們之間漸行漸遠,陌生得就像他們從來不曾熟悉過對方……
在動工修建老宅邸的第三天,唐森接獲包商工頭的通報,說他們在二接的走廊底端,發現了有一道秘密的接梯通往小閣樓,閣樓裡面擺了一些傢俬,都以白布覆蓋著,他們保持原封不動,希望他過來看看。
那是一連幾日陰雨綿綿的午後,他走上這個小閣樓,親手揭開了白布,很快的就知道,這裡是他爺爺唐勁小時候玩耍的秘密基地,一直到少年時代,都還經常在這裡活動。
因為使用的傢俱質地十分之好,再加上被白布給覆蓋,所以那麼多年過去了,無論是實木或是皮革的部分,都仍舊保持得相當好。
後來,在整個翻修的過程中,這個閣樓被更動的部分最少,在完工之後,裡頭的所有東西都被搬回原來的位置,一切宛如最初,不過,現在使用這個地方的人不再是他的爺爺,而是他。
但是,在查看過小閣樓的狀況之後,他很肯定,這間閣樓,除了他爺爺之外,並沒有他人使用過,或者是造訪過的痕跡,想必連他的母親都不知道這個地方的存在。
但他沒打算向任何人提起,包括他的母親。
尤其,在這一大家子唐家人都擠在這老宅邸的時候,他更需要這個可以獨自安靜的空間。
此刻,約莫五坪大小的空間,被兩盞黃色的檯燈給暖亮著,半開的窗戶,吹進了一夜的涼風,也帶進了院子裡的蟲鳴與蛙叫聲。
唐森坐在一盞全燈旁的單人皮沙發上,雖然已經是幾十年的古董傢俱,深褐色的皮面依然完好無缺,在燈光的照映之下,泛著保養得宜過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