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萬萬料想不到她的出現。
容韜明白那是心魔,愈是在意則愈受牽引。
「爺,您覺得如何?」高猷悄悄步近,低斂的眉鎖著擔憂,臉上的皺紋似乎變深了。「您已昏迷了一日夜。」
「是嗎?」容韜疲倦地眨眨眼,覺得自己從未這樣虛弱。
「爺,這全是屬下的疏忽,當時該要派人守住書閣,嚴禁任何人進入。要不,您也不會傷成如此。」縱使壓低聲音,那自責的情緒表露無疑。
容韜苦笑了笑,「不怪你……這事,我自個兒得擔這干係。」試著抽起受縛的手,無奈對方握得好緊,她連頰兒也貼在上頭了。
頓了頓,高猷已恢復靜穩的神態,緩緩述說:「昨日,夫人誤闖暗室,在裡頭發現了您,她衝出書閣吩咐僕役請大夫去,然後命人來知會屬下,等屬下趕到時您已被安置在這兒了,儘管夫人擔憂得淚流滿面,處理事情卻十分冷靜。這一天一夜,她寸步不離守在爺的身邊,任憑旁人勸說,仍執意要親自照料您。」
她親眼所見他氣血逆轉,這場病十足真實。容韜嘲弄地想著,再次使勁掙脫她的手,那伏著的頭顱受到震動,由睡夢中緩緩醒來。
卿鴻困頓地眨了眨眼,感覺裡在手心的粗糙大掌離開掌握,她猛地清醒,抬頭望去,那男性面容帶著些微蒼白,深邃的眸光不曾改變,靜靜與她牽扯。
終於,一顆心回歸原位。等待他回復意識的這段時間,彷彿百年之長,卿鴻凝著他說不出話來,怕稍稍開口,眼淚便要決堤而出。
「請爺靜心休息,屬下先行告退。」高猷默默離開,將門安靜地帶上。
容韜收回手,撐高上身坐起,這個動作再簡易不過,竟引來喉間輕咳。接著,馨香襲了過來,卿鴻緊張拍著他的背,一隻手則力道適中地撫著他的胸口,白督清麗的面容近在咫尺,容韜淡然揚眉,見到她頰上的點點淚珠。
「為何要哭?」他問,聲音低啞。
不問還好,一說穿,那淚水彷彿擁有自己的意志,由卿鴻眼中紛紛亂墜。
「你、你傷得好重……是我不好,是我的錯……」她抹掉臉上的濡濕,努力將話說得明白,「高總管說……我打擾到你練武,才使你內力無法導入正確的經脈,所以氣血逆流。你嘔出好多血,我好擔心好害怕,不知道什麼時候你才會醒過來,我一直等一直等,等了好久,你還是閉著眼一句話也不說……」
那些淚不打算停了!聽著卿鴻自責無比的表白,容韜低低歎氣,用手指拭淨她蜿蜒在臉上的珍珠。
「我這不是醒來了嗎?別哭,我見了心煩。」
「嗯……」她應著,珠淚含在眼眶中,依舊是可憐兮兮的模樣,她咬了咬唇尋求保證:「你會不會又一直合著眼不說話?」他蒼白的臉色令她沒來由的心慌。
容韜又是歎氣,緩緩搖頭,「不會了。」
「不許再暈倒了,你好重,我抱不動你。」她口氣微微哀怨。
「不會了。」
「還有,不可以吐血,我害怕見血。」
「好。」
「謝謝你。」卿鴻突然破涕為笑,整個身子偎入他的懷裡,藕臂主動地抱住客韜的腰,秀白的頰擱在他的肩窩,聽著鼓動的心跳聲。
方纔的對話令容韜啼笑皆非,而她的舉措鬆軟了他部分心智,深吸一口烏絲上的清香,他淡淡啟口:「你怎會出現在書閣的內室?」
回想整個情況,卿鴻的心再次驚慌疼痛,手臂纏得更緊了些,小小頭顱在他身上尋找舒適的窩,一會兒,才聽見她細小的聲音。
「那日皇上召你入宮,回府之後就不見你的蹤影,我問了底下的人,才知道你一直待在書閣裡頭,用膳時候未見你出來,也沒吩咐下人準備菜飯送去。我有些擔心呵……所以自作主張進了書閣,可是你根本不在,然後,不知情中我碰到了機括,書閣的一面牆忽然移開,就瞧見你在裡邊,在那塊透著寒氣的石頭上。我喊著你,你好似聽不見,只是空洞地睜著眼睛,然後是血,你嘴裡一直溢出血來……」她不再敘說,身子微微輕顫,因為那一刻的恐懼。
「對不起……」此話既出,容韜感覺頸窩一片濕熱,沾染了卿鴻的淚。
顯然,她自責無比又為他擔憂不已。
這一切主導卻是在他,為掩飾另一個身份,為推辭聖旨他不擇手段,而她的闖入僅是計劃中無意的插曲,雖情況出軌,但要讓自己「重病在床」的目的已完美達成。
容韜苦笑,暗想要是她得知了事情的內幕,會有如何的反應?
「是我不好,弄不懂那是你習武練功的地方,還冒冒失失闖了進去,你傷得這麼重,非得在床上好好休養不可了……我想,你現下一定很惱我的……」卿鴻猜測著,心裡萬般地惱恨自己。
「不是你的錯。」
聞言,卿鴻略顯激動地抬起頭,「是我錯,就是我。」抿了抿嘴,眼眶中聚集新一波的淚珠,威脅著要落一下。
抓準時間,容韜皺著眉咳了起來,那咳聲深沉得掏心掏肺,卿鴻來不及掉淚,小手慌忙地在他胸口和背部拍撫,努力要制止那突發的咳嗽。
「韜,很難受嗎?你等等……我找大夫去。」
病況不好控制,卿鴻的心亂成一團,起身便要往外跑,才旋身,一邊的柔荑讓人捉了住,來不及細想,身軀再度跌入容韜的懷中。
直接撞上堅硬的胸肌,聽見他悶哼一聲,怕是傷上加傷,卿鴻趕忙抬頭緊張地端詳著他,卻望進那雙深意難辨的眼中。
「你……你……不咳了……」她欣喜地道,想了想又要站起,「不行的,還是得請大夫去。」
他雙臂箍緊,不讓卿鴻離開,「乖乖讓我抱著,我就不咳了。」
「別胡鬧,你的傷得好好調養才行啊!」卿鴻才輕輕推了推他的胸膛,劇烈的咳聲竟然再起,嚇得她動也不敢動,密密地貼在他身上,詭怪的是,那咳嗽竟又奇跡似的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