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韜……韜……」她喃喃輕喚,覺得自己從不曾如此脆弱,渴求著安慰,渴求有人能將自己擁在懷中呵護。
深深沉淪在傷痛中,卿鴻全然警覺不出有人進了房中並步至床邊,當她意識到氣流的怪異,掀開被子一角露出頭來,心魂猛地震撼,重重撞擊胸腔,那朝思暮想的俊顏近在咫尺。
莫非是夢?!
卿鴻胡亂地眨掉淚水,發現那景象更為清晰。他真的回來了,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老天爺聽見了她的祈求。
「韜——」無暇細思他臉上詭譎的表情,卿鴻歡欣的由被窩中跳了起來,她撲進容韜懷裡,藕臂在他頸後交纏,用力抱住他。
溫存不過一會兒,強而有力的大掌堅定地拉下她的手,卿鴻讓一股力量甩了開,腦袋沒辦法運轉,這突來的狀況驅散所有思緒。為什麼會這樣?!她驚愕地睜大雙眼,唇微微開啟,視線定定移向面前那張嚴厲的臉。
「韜,怎麼了?為何這樣對我?」
他是容韜,是那個吻過她、抱過她的人,娘去世了,她只剩下他,該是天底下最親密的兩人,明明離得這般近,她卻感覺出兩人遙不可及的距離。
「怎麼?!問你自己啊!你心底一清二楚,還演什麼戲!」
容韜的臉痛苦而猙獰,一寸寸地朝床角逼近,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彷彿要將她撕吞入腹。
「哭什麼?你該要放聲的笑、放聲嘲弄,你成功愚弄了一個男人,讓他甘心賭下一切。你贏了,而他輸掉所有,敗在動心與錯信。」那些自她口中吐出的誓言,一句句縈迴在容韜腦中,他苦澀地嘲笑,終究體會了那句話——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紛飛。他是愚人才會對她懷抱希冀。
「我不懂……不懂呵……」卿鴻搖著頭,不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眸中含淚。她並非為了自己,而是容韜如同一頭負傷的野獸,在那對精光閃爍的眼底,她感受著他的悲憤,方寸慌亂而不捨。
容韜瞇起利眼瞪住她,嘴角上彎,成了一個不自然的弧度,「你不懂,我樂意敘述。」他說得緩慢而冷酷,那聲音似遠似近,穿破卿鴻的聽覺。「那批鐵器在湖南交接時遭竊,運送的船隻一夕之間失去下落,連燦亦生死未……在靖王爺來訪的那一夜,他在采香亭對你說的話我聽得一清二楚,我不問,想讓自己信任你的判斷,但現在我後悔難當,我肯定是瘋了,才會相信你可笑又薄弱的忠誠!」
他在狂怒中爆發,卿鴻怔了,看見他身上滿滿的冷漠,凍得牙齒輕輕打顫,她小口小口地喘著氣,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你以為是我!我沒有對不起你,我是真心的……真心想做你的妻子,想融入你的世界,你怎可以誤解我?別這樣對我、別這樣殘忍呵……」
見到她的淚,容韜的心仍然為其紊亂,他極度地厭惡自己,極度地想狠狠甩自己幾個耳光,看能不能將自己打醒。扣住卿鴻的下巴,他將那張浸淫在水霧中的玉容扳正,力道是毫不憐惜的,指頭深深陷入她柔軟的肌膚中。
「好美的一張臉,好假的一顆心。這次是燦,而我是否該有心理準備,因為朝廷兵隊隨時會來包圍提督府,捉拿閻王寨的叛逆?呵呵呵……到底聽從了你舅父的安排,你也害怕誅滅九族嗎?既是如此,就不該對我承諾,什麼夫與妻?!什麼同命鳥?!全是廢話!」他太恨太痛了,無法思考也無法壓抑,發洩是唯一的管道,那言語如淬毒的利箭,支支穿透卿鴻的心臟。
好想投入他寬闊的懷中,聽那低沉又教人安心的聲音,卿鴻記起他唇上的溫柔,他是她的依歸,是一生要相知相守的良人。
一切的一切在瞬間分崩離析,那是夢境,遙不可及的假象,她跌落最寒冷的冰河裡,在透骨清冷中載浮、載沉、滅頂……
「我以為你接納了我,事實上,是我在說服自己。」要不,他不會看不出她的用情之深。還要辯稱什麼?她累了,已無話可說,眼角不斷地溢出無聲的淚珠,順著頰沾濕了容韜的手,為兩人低泣。
這瞬間,容韜情緒難以言喻的複雜,猛地放開她細緻的下顎,那淚好似滾燙的岩漿,熾灼的熱度在膚上擴散開來。他憤恨的喘著氣,語調輕柔卻十足惡意,「死,也要一起。你莫非忘了?我是爛命一條,怎比得上郡主高貴,若要毀滅我也拖著你,絕不留你在世上。」
眼前的男子已不可理喻,卿鴻眨也不眨地望著他,心痛到麻痺,想讓感情就這麼死去,雖然萬分困難,她也要強迫自己。
勉強抬起眼睫,淚珠一粒粒滾落,紛紛擊碎在衣襟上面。最後一次了,她發誓這是最後一次為他哭泣,沒有娘親,沒有了他,從此她孑然一身。
「你想殺我嗎?」卿鴻淡淡地問,合上眼又緩緩睜開,她眼底沒有懼意,所存的僅是化不開的悲哀。「我還不能死,該做的事還沒達成,我不能死……」娘的骨灰尚未送回四川,爹在那裡等著,她定要做到。
容韜冷哼,森然地說:「不用擔心,時候一到我定會取你性命。你不會孤單,黃泉路上有我陪著。」
「唉……」屏風外的小廳傳來歎息,原來房中還有第三者,卿鴻恍恍惚惚地移動目光,瞧著那影子慢慢現身,是個玉容仙姿的女子。
「凡事講求證據,好言好語問清楚不行嗎?你偏偏在她身上亂扣罪狀,什麼死呀殺呀黃泉的,開口閉口全是忌諱的詞兒,聽了全身就不舒暢。寨子出了事,大家都不好過,你別一徑地對人家發脾氣,事情真相還有待查證呢!」
趙蝶飛不能苟同結拜二哥的作為,忍不住出聲討伐,她亦是閻王寨的當家,排行第七。瞇起美眸,她打量著被容韜困在床上的人兒,接觸到那憂苦的眉眼和蒼白的神色,女性纖細的感應讓她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