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卿卿自然是沒功夫理會懷月心中的想法,她逕自來到盤龍閣,卻被明昊給擋在了門外。
他略帶歉意道:「白姑娘,七爺說,今天他不想見任何人,還請白姑娘留步。」
白卿卿有些意外道:「不見人?為什麼?」
「這是七爺的命令,屬下只有服從的分。」
「可我說過,每天午時,我都要為他把一遍脈象,這樣才能確定他的治療已經進展到了什麼地步。」
「這……」明昊略顯猶豫,最後還是擋在門口,無奈道:「今天對七爺來說是個非常特殊的日子,還請白姑娘見諒。至於診脈的事情,拖一天應該無礙。」
對明昊來說,白卿卿的醫術並沒有驚艷到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當日秦相引薦她,說不定只是想給七爺一點點希望。
事實證明,這白卿卿給七爺治了十來天,七爺的眼睛依舊不見任何好轉。說她在此混吃混喝吧,倒也不像,說她真有幾分本事吧,卻未見成效,時間久了,他難免對白卿卿的醫術感到失望,所以得了七爺的命令之後,才會這麼盡忠職守的將她擋在門外。
白卿卿豈會看不出明昊的想法,忍不住長歎了口氣,將手中的粥盅遞到對方手裡。
「既然你主子已經放棄治療,我再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義,替我轉告七爺,稍後我就收拾行李,離開墨園,讓他另請高明吧。」
「呃……」
沒等明昊答話,屋裡便傳出一道清冷的聲音,「讓她進來吧。」
第3章(1)
白卿卿如願以償地踏進房門,卻發現偌大的盤龍閣裡除了趙御辰之外,竟空無一人。
他坐在桌子前,左手拿著一塊巴掌大的木頭,右手拿著一柄匕首,正認認真真地在雕刻。
定睛一看,他手中的那塊木頭已經被雕刻成一個栩栩如生的木頭美人。
他眼睛雖然看不到,卻摸索著用匕首在細節處做著最後的潤飾。
只見那個木頭美人頭戴珠釵,身穿羅裙,雖然只是一塊不起眼的木頭,但被雕琢成形之後,卻風姿綽約,讓人愛不釋手。
再仔細一瞧,圓形的桌子上也擺放著其他姿態不同,卻有著相同面孔的木頭人。
待她看清那木頭人的面孔之後,眼睛瞬間睜大,捏在粥盅上的力道也在無形之中加大了幾分。
趙御辰聽到她的腳步聲,但沒有抬頭,只是輕手輕腳地將手中那尊即將完工的木頭美人放在桌子上,隨後將手向她的方向伸了過去。
「不是說要診脈嗎,半炷香的時間應該夠了。」
白卿卿走到他身邊,輕輕將他伸來的手推了回去,「診脈前,先把這碗粥喝了。」
趙御辰挑了挑眉,「辣粥?」
她沒有回答,而是把粥放到他面前,慢慢揭開蓋子,一股夾雜著些許藥味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趙御辰眉頭一緊,聞了聞粥的味道,「好像沒有辣。」
白卿卿將一把銀製的湯匙遞到他手裡,掩下心底的酸意,小聲道:「喝吧。」
不知為何,趙御辰似乎從她的態度中,感覺到了一些不同。
這丫頭前幾日還把他當成仇人來對待,怎麼一夕之間,竟變得這麼乖巧順從?「你……該不會是在粥裡下了什麼藥吧?譬如讓人拉肚子、起疹子,或是喝完後會渾身上下癢的那種……」
白卿卿被他的話氣得面色一白,一把奪過他手中的湯匙,罵道:「要是怕死,你就別吃。」
趙御辰被她那氣極敗壞的語氣逗得一笑,搶回湯匙,「就算我死了,還有你陪葬,我怕什麼?」說著,盛起一勺粥,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感覺到這粥的美味,他接二連三又喝了好幾口。
也不知是粥太熱還是喝太急,他嗆了一下,湯匙裡的粥灑了出來,燙得他手背一痛。
「別動!」
白卿卿一把按住他,用帕子輕輕幫他拭去手上的熱粥,小聲抱怨道:「你都多大的人了,喝個粥居然也能把自己燙著。」
她一邊擦,一邊罵,語氣中流露出一股讓人窩心的親暱。
趙御辰渾身一滯,不知為何,這樣的語氣、這樣的動作,竟讓他生出一種熟悉感。
那個讓他深深愛慕著的女人,也喜歡用這樣親暱嬌嗔的語氣,抱怨著對他的種種不滿。
白卿卿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輕輕咳了幾聲,抽回帕子,假裝找話題道:
「桌子上的這些木頭人,都是你雕的嗎?」
趙御辰也從那奇怪的感覺中回神過來,點了點頭,「今天是內子的忌日,這些木頭人,都是按著內子的樣貌雕琢的。」
「可是你的眼睛明明看不到。」
「只要我的心裡還記著她的樣子,就足夠了。雖然她已經去世整整六年,可她的樣貌至死我都不會忘記。」
他無比愛憐地用手指撫摸著桌上幾尊栩栩如生的木頭人,白卿卿這才看清,這些木頭人表情各異,或嗔或癡,或喜或怒,或站或臥……
木頭人的樣貌既讓她覺得熟悉,又讓她倍感陌生,與之而來的,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痛意和酸澀。
趙御辰陷入了沉思之中,喃喃自語道:「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她都走了六年了。當年她嫁給我時,我曾答應她每年生辰都會陪她一起度過,沒想到我非但不能和她一起過生日,還獨自在這裡年年過她的忌日……」
說到這裡,他的眼角不自覺地滑下一滴淚水,神情看上去也是十分的哀傷。
白卿卿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拭乾他眼角的淚水,當手臂抬至半空,卻怎麼也落不下去。
眼前這個人對她來說,代表的不僅僅是深深的回憶,還有……無盡的痛苦。
趙御辰,你可知道,這個世上,並不是只有你一個人在傷心的?
她慢慢放下手臂,語帶哀怨道:「既然人都死了,還做這些有什麼用?」
「是啊,人都死了,再做這些確實沒有任何意義,我只是……」他輕輕撫摸著掌心中的木頭人,「我只是希冀著,有朝一日當我雙眼復明之時,還能通過這些木頭人看到她的模樣。她死之後,我不是沒想過跟她一起死,我不過是在等,等她托夢給我,說她已經原諒我了,到那時,我再下去陪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