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也未想,小手用力推走武塵,兩張大網當頭罩下密密捆住了她。滌心跌倒在地無法行走,卻讓身子順著青草陡坡滾下,地勢將她帶離眾人。
「快!別讓她滾跑!快捉住網子!」
武塵大駭,雙掌連著擊飛正欲下坡的四人,聽見骨頭斷碎的聲音,中招之人躺平在地已無力爬起,尚餘兩人同自己蠻鬥,他不願理會,身似大鵬往陡坡飛下,一顆心全繫在滌心身上。
兩側皆有勁風,一個捉他肩肘,一個扣他腰脅,武塵忍無可忍,毋需再忍,軀幹在空中挺轉,忽地雙目劇痛,對方使了最下流的手段,朝他撒出石灰細末,他咬緊牙,雙拳握有十分氣勁,狠狠拍中兩人胸腹,這是同歸於盡的打法,他亦吃下那兩人的掌力,三者同時口噴血濺,分向兩邊遠遠彈開。
隨著青草坡地急遽滾動,武塵意識有些模糊,只知道他不能暈厥,滌心不見了,他答應過會好好守護著她,卻讓她不見了,他真該死!
或許彈指,或許更久,四周靜了下來,武塵試著張開眼睛,才細細睜開一道縫,眼球便灼熱難當。
「滌心……滌心……」他喘著氣,不斷喃著一個名字,右手想撐地而起,卻摸索到一片大紙和細細支架。
是紙鳶。
就在此際,一聲悲泣傳入耳中,那熟悉的腳步朝他奔來,下一刻,他的頭讓人輕輕攬住,枕在女子柔軟的肩胛上。
武塵微微笑著,卻覺得臉上溫熱濕潤,範圍正慢慢擴大,知道是她掉下眼淚,心中既痛又憐,輕聲安慰,「別哭……妳瞧,我找到紙鳶了,再接上線又可以玩的……」
他想看清楚她,眼睛容不得他張開,那些細末一掉入眼中,便引起劇烈的刺疼。
滌心抱住這個男人,方寸中的憐意更勝於他。方才滾下坡地,除手腳幾處擦傷外,她可以說是完好無缺的,擺脫疾速滾動造成的暈眩,她拉松大網的口子爬了出來,卻見三人在陡坡上交手,然後是他承受掌力,直滾而下。
心如刀割……她終於體會那種感受,吸吸鼻子,這是首回她淚流不止,淚珠串串由眼眶中冒出,喉間緊澀得難以言語。
武塵抬起手在空氣中摸索,大掌讓柔荑握住,滌心將濕頰貼在他手背上,柔軟的唇似有若無地壓住一道淺淺的口子。
「我不要紙鳶了……我不要你受傷……」不知如何宣洩心中疼惜,她喃著,眼淚幾要濡濕他整隻手。
武塵內心一震,不敢再胡思亂想,以為滌心是驚嚇過度了,他歎了一口氣,試著讓語氣聽起來雲淡風清。
「我沒事,胸骨完好,淤血已吐了出來,只是暫且瞧不見,不會有事,那些人讓我擊昏、點了穴道,幾個時辰不能動彈,妳別哭,別害怕,我帶妳上去。」說完,他伸手拍掉沾在眼睛四周的石灰,一震動,細末又跑入眼中,登時疼得他眼淚直流,目中儘是紅絲。
滌心神魂俱震,連忙制住他的手,急急喊著:「不要亂來,石灰一旦入了眼,會燒壞眼睛的,我不害怕……也不哭了,你告訴我,要怎樣才能幫助你?」衣袖胡亂抹去面頰上的濕意,她抱緊他的上身,近近端詳那張男性臉龐,她多想多想護衛他,為他分勞解憂,但處在如此的逆境,她心中沒半點主意,連強忍的淚水也不受控制。
視力暫被剝奪,其它的感官卻倍加靈敏,他倆親密地相靠著,武塵聽取她話中的焦灼,感覺女子輕柔氣息搔癢在自己臉上,難棄難離的一抹清香,他瞧不見,腦海中的影像卻無比鮮明。
這樣,或者最好。武塵暗自思忖。這場意外驅除了他與她之間正要形成的尷尬,阻止了自己的孟浪作為,保住這維繫多年的手足情誼。這……未嘗不好,只是胸口痛得難受,他武藝退步了嗎?莫非連那掌力也難以承擔?
「打火石繫在腰間小袋,妳把這支煙火點燃吧。」武塵由懷中掏出一根長管形狀的東西,將它交給滌心,那是閻王寨用以聯絡的信號,現下他雙目不便,滌心又在身側,若教烏劍派那些人衝開穴道,他怕滌心會有危險。
滌心並不多問,接過煙火,小手在武塵腰間搜到了打火石,試了幾次,終於點著引線,她手執長管,咻!咻!咻!連續三響,三朵青藍耀眼的煙花在天空爆開,餘光停滯了片刻才緩緩散盡。
「大郎哥!」見武塵強撐坐起的身子忽地倒下,滌心嚇得不知所措,拋掉手中煙火,讓他整個背部靠在自己懷中。「你怎麼樣了?你別嚇我呵……」
見信號放出,武塵心一寬,人瞬間感到虛脫。
滌心在耳邊驚呼,他緩緩牽動嘴角安撫,「沒事的,只是眼睛疼得難過。」
「石灰粉得盡快清洗,要不,雙目會廢了的。」
武塵苦笑,「我還能忍。」她靠得好近,他能忍目中劇痛,卻讓一股馨香撩撥得渾身輕顫。
咬著牙,他強迫自己割捨那份柔軟,身軀稍稍移動馬上教人壓制住。
他的頭顱枕在女子腿上,然後是一雙軟軟的掌心捧住自己的臉,他不明就裡正欲張口詢問,眼皮竟濕濕熱熱,一下一下,輕輕柔柔地畫過,那點溫暖正怯怯的、小心翼翼為他舔去眼睫上的細末。
怔了半晌,武塵終於明白──
那是女子綿軟的小舌。
第五章
一句話──不!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武塵太震驚,任由那濕潤的香舌在膚上滑動,它穿梭在睫毛間,來來回回,直到吮淨眼眶的周邊為止。
他該要推開她,該要制止這撩人心弦的親密,可是他什麼事都沒做,心不屬己,它高高昇起又疾速落下,不斷重複,不斷折磨著自己,明知是一份痛苦,卻如此甜蜜、如此銷魂,他浸淫其中,甘願就此沉淪。
「滌心……」他緩緩吐出氣息,下意識喚著她的名字,女子柔軟的髮絲將他糾纏,鋪蓋著胸口,蕩在自己的頸項和耳邊,暖暖的、癢癢的,那淡雅清香流連在每一次的呼吸吐納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