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強烈的電流貫穿她。洶湧的魔法在她體內奔流!
她痛叫一聲,體內蟄伏的暗獸受到驚擾,翻滾撓動,四肢百骸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巨力拆開。
「雪洛!」
除了血管中的鮮血與魔法流竄的聲音,她的耳中聽不見任何聲響。她的身體同時極冷與極熱,冷得像是進入冰封之國的地底,熱得像是掉入煉丹的火爐。
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頭好脹,魔法的氣流彷彿要從她的眼耳口鼻同時爆出來,她好難受好難受……
吼!她體內的暗獸抓狂嘶吼。
「雪洛!」杜爾夫硬生生將她從牆壁前拔走。
所有異感消失,暗獸不甘願地蟄伏。
驚魂甫定的她,呆呆望著那面山壁。
「雪洛,你沒事吧?」他依然在緊張地輕晃她。
「那裡……」她的手抬起來。
「別碰!」他火速將她的手壓下去,趕快再抱遠一點。
那面牆,有問題。
牆的後面,有巨大的力量存在,她不曉得是什麼。那個力量與她的魔法相呼應,突破了魂魄與肉體的界限,將她的魔法送回她體內。當她的手離開那片牆時,所有法力跟著消失了。
正常的山林不會有這麼強的魔力,難道是什麼異獸困居在這片山裡?
她莫名其妙的全身發冷。
「你是不是會冷?走,我們回家。」杜爾夫發現她在打寒顫,急急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覆住她。
他不曉得剛才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他有一種雪洛好像差點飄走的錯覺。他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她的唇蠕了一蠕,沒有說話。
杜爾夫抱起她,大步走出山洞之外。
她一直盯著那處特別黑的牆面,眉間一陣陰影。
冷意一直困在她的體內,無論如何都化不去。
雪洛煩躁地下床,安靜無聲地走到臥室外。
夤夜時分,起居室裡一片安靜,杜爾夫的臥室門緊閉。
這間屋子裡所有的家俱都是他到森林裡砍樹做成的,他是一個巧手的男人。
她繼續往外走。
屋外一輪冷月,她站在星月之下,長髮如泉,月光輕吻著她的肌膚。
黑夜是屬於魔法的,女巫是屬於黑夜的,月光對她們總有一股無法解釋的誘惑力。
她雪白的肌膚放出瑩白的光,她在月光下翻轉指尖,白芒在她的掌中流轉。
黑暗曾經是她力量最強大的時刻,所以她施法時總是選在黑夜。
那樣的日子已經離她很遠,遠到……如果不是今天的觸動,她幾乎忘了魔法在體內流轉是怎樣的感覺。
原來是那樣的痛楚,她以前為什麼都不覺得?
她體內的獸受到滋養,又開始騷動難安。
曾經錦衣華服的日子,她只感覺到不滿足,彷彿日子過得越好、敬畏恐懼她的人越多,她就越想源源不絕地索討更多東西。
而今,在最粗茶淡飯的時候,她的心靈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不想回到那座金色的牢籠去!
她終於願意向自己承認。
在這個身體中甦醒過來的那一刻,她所有的怨與怒都還在,於是她千方百計要回到那座宮牢,可是她現在看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即使身無魔法都能安然自得的世界。
就是這樣的心情,讓她在過去的一年來,絕口不提要回去佛洛蒙的事嗎?
一想到回去,所有的陰暗恐懼都會推壓過來,她又會變成那個鑽牛角尖的女人,她不想再變回那樣的人。
皇后必須是最美、最棒、最好的,可是雪洛不必。
雪洛只是一個平凡的村女,教教山裡的小孩讀書識字,聽鄰居女人們閒話家常。
可是,她能就這樣留下來嗎?她的靈魂開始被魔法觸動,會不會有一天醒來,她又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那杜爾夫該怎麼辦?
他能接受他所知的小村姑,變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嗎?
可是她不能不回去。她很清楚。
所有魔法的反噬都有嚴重的後果,並不是埋頭不理就可以的。她的靈魂被換了身體,極有可能就是某種魔法的反噬。唯有回到莫洛裡家族去見長老,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她才不會一輩子生活在未知的恐慌裡。
想到還要再回去面對那些人,她的心一陣寒顫。
杜爾夫是一定不可能和她進宮的。宮裡的人心太過險惡複雜,她不想將純良憨厚的他拉進那團亂局裡。
原來,這個世界上也會有一個人讓她想保護。
她深吸一口氣,讓夜與月的清涼灌進她的心肺。
她回頭走進屋子,停在杜爾夫的臥房前,寒氣繼續在她體內流竄。她打開房門,安靜地走進去。
第8章(1)
隧道的竣工絕對是其卡村的一件大事。
完工的那一日,村長先在村內舉行一個命名大典。
沒有杜爾夫就沒有這個隧道,因此各種感念杜爾夫的名字一一湧現。
「就叫杜爾夫山洞。」
「杜爾夫隧道。」
「杜爾夫之路。」
「善良之路。」
「俗氣。」雪洛撇了撇嘴:「做一點小事就急著把自己名字四處亂貼,這種事最俗氣了。」
村長對於這位陰晴不定——他真正想用的是「尖酸刻薄」——的女人真無力!
但念在她在村中的孩子緣極佳,更是杜爾夫的心愛之人,村長只好把自己的不悅壓下來,換上和氣生財的笑臉。
「不然你有什麼意見嗎?」
「沒有。」她轉頭看天,事不關己。
沒有還意見那麼多?
「那杜爾夫呢?」
「雪洛覺得俗氣。」他抓抓頭髮道。
意料中的答案。
雪洛的意見就是他的意見。
最後村民集思廣益,隧道依然叫「其卡隧道」,但是牌匾由杜爾夫來提字。
「可是我的字很醜!」杜爾夫登時滿頭大汗。
雪洛反而舉雙手贊成。「我教你認了兩個月的字,也該派上用場了。」
「其卡」和「隧道」這兩個字是一定學過的,其他還有一些生活用字,例如他自己的名字、「挖掘」、「礦坑」、「雪洛」、「最漂亮」、「一定要聽話」之類的。
最後,布洛南去山裡找了一種號稱「百年不蛀」的鐵木,砍了回來做成兩塊大木匾,然後有請杜爾大筆揮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