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觀一大串一大串說下來,突然心生感激,好感激阿爹阿娘從小逼她背詩念詞,讓她腦袋不必轉就有一堆盜版話等著她來說。
門無預警被打開時,阿觀正左腳踩著椅子、右腳壓在桌面上,豪氣十足、氣勢滿分。
咳!當阿觀看見滿臉黑炭的齊穆韌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的氣勢沒了,她悄悄把右腳挪回椅子,再慢慢地先左後右,讓雙腳安全回到地面。
犯賤界的翹楚、俗辣界的Number1再現江湖!
「不知道王妃嫂嫂在做什麼呢?」腹黑齊穆笙最愛落井下石,此刻不拋兩塊小磚頭,他對不起自己。
阿觀臉色變幻莫定,笑得尷尬不已。
「很豪邁嘛。」齊穆韌不是腹黑人物,但此刻,他就是不想讓她順利下台階。
死定了,她要怎麼接?可以耍點賴,把尷尬給耍走嗎?
她遲疑半晌,靠到桌邊拿起茶壺倒杯水,輕聲接道:「可、可不是豪邁嗎?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王、王爺,請喝茶……」
噗!這樣也能接?!齊穆笙很不給面子地捧腹大笑,笑得前仆後仰,無視於葉茹觀臉紅到爆漿。
齊穆韌也想笑,卻死死把笑意給壓下去,她是沾了毛都能變成猴子爬上樹的,他要是真鬆了表情,能不竄到他頭上?「全部都下去。」
命令下達,四婢雖然擔心主子,卻也只能乖乖離開,連抬金子進門的小廝也下去了,只剩下不知死活的齊穆笙,尋了塊風水寶地坐下,等著欣賞接下來的這場戲。
對於一個愛休書勝於愛王爺的女人,二哥不知道會怎樣接招?
齊穆韌冷著臉不說話,但眼神篤定地望向弟弟。
齊穆笙搖頭,二哥文風不動,他再搖頭堅守立場,二哥還是一臉寒冬,唉……攤攤手,他敗下陣,乖乖離開他的好風水,走出屋子。
屋裡沒人了,只剩下阿觀和齊穆韌面對面。
阿觀看著他,同一張臉,她就是無法把他聯想成大姜,看來氣質性情對人類的影響,果然遠遠勝過長相。
「你以為天底下的人都是傻的,獨獨自己聰明?」
他的話讓阿觀接不下口。
齊穆韌見她不語,又問:「幾個惡毒招數就想換我一紙休書,你以為我會給嗎?」
「那、那……商量商量,如果不使惡毒招數,王爺肯給嗎?」
她的口氣柔情似水,表情千嬌百媚,阿觀都不曉得自己在必要時,可以忍氣吞聲到這等程度。
「那麼愛當棄婦?」他的聲音像冰雕出來似的,沒有半分人氣。
「當棄婦也不算太差,至少有很多的自由,可以無限制揮霍。」
「嫁進王府,委屈你了?」目光一掃,他掃出她滿身雞皮疙瘩。
「王爺……」她猶豫半晌後,決定實話實說,誰教她出生在「說清楚、講明白」的時代,實在學不來那種高來高去,一句話有三種意思的對話方式。
「您知不知道什麼叫做瘋狂?」
他問東、她答西,顧左右而言他就能夠逃避問題?齊穆韌不語,等著看她要怎麼轉移話題。
「瘋狂就是重複著同樣的事,卻期待它會產生不同的結果。天底下的女人,都想嫁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好丈夫,卻沒想到這樣的男人,是許多女人都想要的,因此接在婚姻後面的,不是新婚燕爾、恩愛甜蜜,而是一連串與其他女人的鬥爭。
「她們相鬥,明知道越鬥心越狠、下場越壞,還是天天鬥著,卻期待自己是那個例外。她們搶奪與陷害,明知道王爺不會因為誰心狠就愛上誰,還是天天使手段,卻期待自己是王爺的最愛,您說,這樣的女人瘋不瘋狂?
「妾身承認自己不聰明,也有幾分傻氣,但妾身明白,用一輩子去重複一件注定失敗的事情,真的很瘋狂。所以能不能請王爺……」
「不能。」他一口氣堵掉她接下來的話。
齊穆韌聽懂了,她不是想轉移話題,而是想同他講道理,想說服他——離開,是一個最好的決定。
這樣的女人哪裡笨,分明就是聰明得緊,她欲把自己抽離於世情之外,不屑浪費心思做那群女人正在積極做的事。
他身邊什麼女人都有,獨獨沒有一個聰明又不瘋狂的。所以……他留她,留定了,張口,他學起她對柳氏說話的口條方式。
「第一:你已經身在王府,不管瘋不瘋狂,為了自己的生存權益,都必須去搶。第二:王府不缺一口人吃飯,絕對沒有三年、五年的說法,你還是斷了雜念,安安分分當你的王妃。第三:張管事已經被撤換,你可以繼續做你的壺,至於未來的日子,你……靜觀其變吧。」
說到最後一句,他甚至忍不住笑容。
她愣愣地看向齊穆韌,害得他又想發笑。她知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全寫在臉上?她曉不曉得別人要看穿她,比看穿一張紙還容易?難怪她的婢女要替她擔心,這種人要活在王府裡,的確是個重大挑戰。
轉開視線,他繼續說:「那箱子裡是一百兩黃金,皇上賞賜的,皇上對你的茶壺愛不釋手。」
這個叫做……一巴掌之後,再塞兩顆糖?
可是阿觀無法否認效果的確很好,短短幾句話,他便飛快轉移她的懊悔、沮喪、灰心、失志,所有所有的負面思量。
一百兩黃金,等同一萬兩白銀,天,她被滿天灑下的錢塊砸到,好爽……
她從發愣到垂眉垮肩、再到拉起嘴角、哈哈大笑,所有表情在短短三秒鐘內迅速翻變,柳氏的威脅忘記了,滿屋子下人遭撤換也忘記了,她滿腦子只剩下黃澄澄、閃亮亮的黃金。
她看向齊穆韌,閃閃發光的黑瞳裡充滿希冀,一看就知道她有話要說,可是話被他的寒冰臉堵在喉嚨口。
齊穆韌搖頭,爭鬥、搶奪、使心計?她哪是那些人的對手。
「有話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