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姊坐在下面的椅上,手邊的茶几土放了一杯早已涼掉的冷茶,她連拿起茶杯的力氣都沒有,十指緊緊交纏,顯示她此刻的心情非常不安;老夫人雖然一聲不吭,但她仍能感覺到空氣中充滿令人窒息的殺氣。
跪在地上的看馬家丁,肩膀不停地發抖。他真的好冤枉,也好倒楣,二公子走了之後,那匹小馬就不對勁的嘶叫,他檢查了半天都找不出原因,只好把小馬牽回馬棚,沒想到卻發生令人意想不到的大災難,他擔心他今晚可能要去跟閻王見面了。
一陣充滿活力的笑聲從大底門外傳來,歐陽楚瑾在福雨兒前面,但他的手卻向後牽住她的手,兩人卿卿我我地經過大廳,突然聽到門裡傳出老夫人的厲聲。
「點燈。」
兩人如遭電極般分開手,同時轉過臉住大廳瞧去,看到大廳裡的情況,歐陽楚瑾只覺得家裡八成出了狀況;但福雨兒就不同了,她看到劉大姊如看到鬼似的臉色發白,她的腳下像穿了鐵鞋般,腳步沉重地隨著歐陽楚瑾走進大廳。
「娘,發生了什麼事?」歐陽楚瑾臉上掛著意猶未盡的甜蜜。
老夫人惡狠狠的眼神盯著兒子背後的福雨兒。「死了一百多匹的小馬。」
「怎麼會這樣?」歐陽楚瑾眉頭一皺,神情變得連狗見了都不敢叫。
「你問他。」老夫人手指著跪在地上低頭不語的家丁,目光卻還是盯著福雨兒。
「我也不知道,小馬沒生病,但卻像得了傳染病似的一下子全死了。」家丁以跪姿走向歐陽楚瑾,拉著他的腿解釋。「二公子,你是知道的,我一直盡心盡力地在照顧小馬,從沒有偷懶過。」
歐陽楚瑾求情道:「娘,這件意外不能怪他,你讓他回去休息吧!」
「你倒說得輕鬆容易,我該向誰要一百多匹小馬的損失?」老夫人不肯作罷。
「我賠給你,你要多少銀子?」歐陽楚瑾覺得母親太過小題大作。
「放肆!誰讓這件事發生,誰就要負責到底。」老夫人表情嚴厲尖刻。
歐陽楚理直搖頭,在雕龍堡賽馬的每個下屬,他對他們的工作和家庭都十分清楚,他們都是認真愛家的好男人,他不只一次為了工資和母親起爭執,雕龍堡給下屬的待遇遠超過其他養馬場,為此老夫人相當不悅。
「他一個月不過賺六兩銀子,至少要做二十年的白工才賠得起。」
「那是他家的事,我的原則是賞罰分明,絕不寬容做錯事的人。」
「他還要養家活口,你要他二十年不拿錢回家,等於是逼死他的老婆和小孩。」
「我不管,總要有人為這件事負責。」老夫人犀利的眼神射向福雨兒。
「我……我負責。」福雨兒受不了罪惡感的折磨。
「晴兒,你說什麼傻話,這件事與你無關。」歐陽楚瑾疑惑不解。
如坐針氈的劉大姊,無法再保持沉默,她已經意識到老夫人的眼神極度不友善,再這樣下去,雨兒肯定會說溜了嘴;為了保命,她微側著身,臉背對老夫人,眨著眼對福雨兒說:「睛兒姑娘,你實在太善良了,不過這是歐陽家的事,你別插嘴。」
老夫人也不是省油燈,她立刻以冷峻的口吻接續說:「劉大姊,有件事我實在想不透,打從晴兒進門,府裡就不斷地發生怪事。」
「有這種事?」劉大姊張大眼佯裝訝異,膽子卻快被嚇破了。
「晴兒明明是福星,可是我卻感覺像掃把星走進門。」老夫人冷笑道。
劉大姊虛情假意地安撫。「老夫人,你別胡思亂想,想太多頭髮容易白。」
「我的頭髮在這兩天白了不少根,而且這兩天府裡發生不少災難,廚房燒成灰燼,一個丫鬟淹死,一個小廝剪斷手指,張伯病危,你說這該怎麼解釋?」老夫人的眼神輪流看著劉大姊和福雨兒,彷彿看著兩隻討人厭的蟑螂。
看著她們兩個唇槍舌劍的交談方式,歐陽楚瑾想不透地問:「娘、劉大姊,你們兩個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都聽不懂。」
「時間不早了,若沒別的事,我想先告辭了。」劉大姊急忙起身。
老夫人喊住她。「等等,劉大姊,我忘了向你說謝謝,這趟旅途辛苦你了。」
「應該的,對於大公子的往生,我深感遺憾。」劉大姊欠身表示致意。
「我忘了告訴你,楚瑾要娶晴兒,你覺得如何?」
「恭喜兩位,也祝福兩位。」劉大姊舔了舔突然乾燥起來的嘴唇。
老夫人尖酸地問:「你真的覺得這是很好的決定嗎?他們曾是叔嫂?」
「他們兩個郎才女貌,又情投意合,這才是婚姻的重點。」劉大姊反擊回去。
她看得出來,老夫人攻擊的對象不是她,而是福雨兒,顯然老夫人已經不是懷疑,而是十分肯定新娘不是福星,是掃把星。這下慘了,劉大姊彷彿食道生繭般困難地吞嚥口水,她開始擔憂老夫人找她來,是為了要殺她。
「說的好。」老夫人乾笑一聲,笑聲中夾帶著令人不寒而慄的殺氣。「我的心情突然轉好,我決定不要他做二十年的白工,抽一百下皮鞭就行了。」
家丁哀勵的哭喊。「老夫人,求你手下留情,我有好好照顧小馬。」
「娘,一百下皮鞭會把他打死的,你不能這麼做。」歐陽楚瑾努力勸阻。
「老夫人,我想我該告辭了。」劉大姊急得想回家收拾細軟,打算一家人連夜逃亡。
「你別走,留下來看我怎麼處罰不老實的人。」老夫人命令道。
家丁求饒地說:「不,老夫人,我很老實,你相信我,我說的都是實話。」
「來人,去把最孔武有力的家丁叫來執法。」老夫人無動於衷。
歐陽楚瑾怨聲大叫。「娘,你瘋了,會打死人的。」
「我真倒楣,小馬無緣無故地死亡,又不是我的錯。」家丁痛哭失聲。
哭聲、冷聲、厲聲、喊叫聲,所有的聲音進入福雨兒的其中,都像無數的針尖紮在她心頭肉上,她受不了了!她不想一輩子躲在福晴兒的名字裡,假裝自己是福星,卻害苦了別人。她毅然地走到老夫人面前跪下。「是我的錯,老夫人,請你處罰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