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福晴兒不告而別的那晚,福老爺和夫人便連夜收拾細軟,可是他們太貪心了,除了十六箱的黃金之外,家裡凡是有價值、好攜帶的骨董玉器也都捨不得留下。結果第二天天一亮,這批軍人就來了,在福家門外駐守了四十天,直到他們的主帥來到。
福老爺臉色蒼白地坐在下位,頭低低的,不敢正視坐在上位、器宇軒昂的小王爺。光是看他肩膀的寬度,不難想像他的個子非常高,沒有笑容的臉孔給人一種極為冷酷的感覺,琥珀色的眼珠射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英氣,不可否認地,在威猛的氣魄下,他是個長相俊逸的美男子。
那是當然的,身為下其斯汗和愛籐裡女王的兒子,小王爺同時擁有了大汗的睿智和女王的美貌。不過,他不大喜歡美貌,年少時,他為了改變與生俱來的白析膚色,成天和另外兩個跟他有同樣困擾的小王爺,也就是阿獅蘭汗和伊魯都思汗的兒子,三人在大太陽下騎馬射箭,將膚色曬成健康黝黑的古銅色。
在元朝,雖然沒有明文規定蒙古人不能和漢人通婚,但身為黃金貴族絕少有娶漢女為妃的,他們頂多是把漢文當妾。小王爺這次的舉動引起宮廷內的議論,不過大家都諒解,他是被庫庫汗和宗盈歌所生的小妖女所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在三個小王爺中,郡主最喜歡他,每天作法要他娶她,他死都不願意,這時來自南方小鎮的一名屬下告訴他,福星娘子的傳說,讓他感到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一盞亮燈,他以為只要娶了福星,日後就不怕郡主的糾纏。
小王爺手指敲著椅把,不耐煩地問:「福老爺,我的新娘子呢?」
「我想晴兒她……她大概去找她妹妹雨兒。」福老爺緊張得差點咬斷舌頭。
「什麼叫大概?」小王爺眉尾挑高,顯得十分不高興。
「不,我說錯了,晴兒肯定是去找雨兒。」福老爺趕緊更正。
「我聽說你把福星嫁到成都去了。」小王爺早就收到信鴿的通報。
「沒有這回事,我是用偷龍轉風的手法,用雨兒代替晴兒上花轎嫁去成都。」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實話,還是謊話?」小王爺牛信半疑。
福老爺嚇得趕緊跪在地上。「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騙小王爺一個字。」
「岳父,你快起來,小婿承擔不起你這種大禮。」小王爺抬手示意他站起來。
「不,小王爺,你不相信我,我就跪在這兒一輩子不起來。」
「好吧,我相信你。」福老爺迅速地起身,拍拍長袍上的灰塵,正想說幾句拍馬屁的話,小王爺突然哼了一聲,開口道:「我先聲明,如果我去成都沒找到晴兒,到時候岳父可別怪我無情。」
「小王爺,你忙於國事,我看這樣好了,還是我去成都把晴兒帶回來。」
「不必。我自己去請晴兒上花轎比較有誠意,至於岳父大人,我會派人保護你。」
「謝謝女婿的關心。」福老爺困難地咽口口水,小王爺的話彷彿是把利刃,讓他的臉部表情像是快要被割喉的雞,若不是他適時地閉緊嘴巴,他認為他可能會把持不住,在小王爺面前,發出失禮的雞貓子似的鬼叫聲。
以晴兒的聰明,絕對不會在歐陽府待太久,而且她會浪跡天涯,寧可一死,也不讓小王爺找到她。不,晴兒是不會那麼容易進棺材的,雖然她和她的貼身ㄚ鬟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不過她是福星,就算閻羅王也不敢拿刀架在她脖子上。到時候他該怎麼辦?老天爺!請讓小王爺找到晴兒,也請讓雨兒得到幸福!
他知道他錯了,他不該有賣女求榮的心態,貪念害了他們夫妻,可是他又不敢退婚,蒙古人向來以個性殘暴聞名;他實在是大錯特錯,自私地將一個小女兒嫁給病人,又將大女兒許配給野蠻人,將女兒當成發財工具,他今天才會有此報應。
大隊的人馬離去,留下數十個侍衛繼續留守在福家門口。福夫人一聽到馬蹄聲遠走之後,趕緊跑到大廳,對著愁容滿面的福老爺問:「小王爺說了什麼?」
「他要去成都找晴兒。」福老爺氣若游絲地回答。
「都怪你,不該貪那大箱黃金。」福夫人忍不住啜泣。
「如果可以退回,我現在一錠黃金都不想要。」福老爺悔不當初。
「老天一定是在責罵我們不知感恩,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們卻獨厚晴兒。」
「晴兒是福星,雨兒是掃把星,我們疼晴兒是人之常情。」
「你到現在還不懂,晴兒很愛雨兒,所以她才會棄我們而去。」
「我知道我錯了,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福老爺慚愧地低下頭。
福夫人想了一下說:「我去準備鮮花素果和香燭。」
「幹什麼?」福老爺心亂得失去了方寸。
「祈求老天保佑晴兒和雨兒皆平安幸福。」
「我看還是祈求老天保佑我們兩個老人家吧!」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