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媛……
想到老婆,連釋允整顆心頓時都柔軟了下來,喜歡的感覺真是無以復加,對兒子小傑的感覺也一樣。
如果不是「李蔓媛」這三個字突然鑽入他耳朵,在他心裡激起莫名的驚濤駭浪,他想他會就這樣繼續當他的連釋允,然後和溫柔賢慧的老婆,以及聰明懂事的兒子,像現在這樣幸福的過一輩子。
可是沒有如果。
存在他腦中屬於另外一個人的記憶,在這三個多月來其實每天都在困擾著他,從一開始懷疑自己有病,到後來接受它們的存在,最後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根本就不是連釋允,而是那個失去名字,所有記憶畫面皆模糊不清且沒有聲音,只剩下感覺的另外一個人。這段期間大概只有天知道他有多掙扎、多恐懼吧。
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想將腦中另一個人的記憶找回來,但他又很害怕如果記憶找回來了,確定他真的是另外一個人而不是連釋允的話,那麼他又該拿沈媛和小傑怎麼辦?
那個人的記憶裡沒有畫面沒有聲音,留下的只有感覺,一種幸福、滿足,即使給他全世界也不換的感覺。
那種感覺讓他充滿了嚮往與思念,剛開始的確是這樣,而現在給他的卻只有害怕與不安,因為他不知道一旦將迷霧撥開,出現在他眼前的會不會是另外一個美滿的家庭畫面,如果是的話,那麼他又該如何選擇\'如何面對?
兩個家庭,兩個妻子,兩個兒子……
他並不想嚇自己,但這種感覺卻愈來愈明顯,明顯深刻到連晚上睡覺都會頻作惡夢,然後被這樣的惡夢給嚇醒……
「喝!」
睡夢中,連釋允的身體猛然劇烈的一震,整個人從惡夢中被驚醒過來。
他震動的動作實在是太大了,震得整張彈簧床都在搖晃,自然也將貼靠著他睡的沈媛給驚醒過來。
「老公?」她呢喃的詢問,聲音中充滿了愛困感。
「沒事。」他輕輕地拍著她安撫道,但胸腔中劇烈的心跳卻無法平復下來,貼靠在他胸口上的沈媛雖處在半夢半醒中,仍明顯的感覺到。
「作惡夢了嗎?」她柔聲問,伸手輕貼在他狂跳的心口上,好像這樣就能幫他撫平狂亂的心跳。
連釋允伸手覆蓋在她那隻手上,緊緊地握住她,沉默不語。
「怎麼了?你作了什麼惡夢?」她感覺到惡夢後的他明顯不平靜。
「沒什麼。」他怎能告訴她他夢見一對母子不斷地叫他過去,他走向他們,回頭卻看見她和小傑淚如雨下,看見她和小傑被連家母親怒罵,被連家小姑欺負,最後無家可歸流落街頭,然後像賣火柴的小女孩那樣凍死在無人關注的街角。
夢境太真實,他太激動痛苦,才會承受不住的從惡夢中驚醒過來。
類似自己離他們母子倆而去的夢,他最近經常作,他知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但是,這卻是他第一次夢見他們母子倆因他的離去,最後落得無家可歸慘死街頭。即使他現在都已經醒來,也知道剛才那只不過是一場夢而已,他仍心有餘悸,恐懼到心痛。
「老公,你怎麼了?別怕,我在這裡,剛才那只是一場夢而已。」沈媛伸出另外一隻手碰觸他的臉,擔心他是否仍陷在惡夢中沒有真正的清醒過來,因為他將她的手抓得好緊。她在黑暗中抬起頭來親吻他的下巴,然後是臉頰,柔聲問他,「你作了什麼惡夢?很恐怖嗎?」
「很恐怖。」他沉默了一下才沙啞的答道。
「有沒有比被外星人追殺還要恐怖?」她問他,不等他回答便又接著道:「那是我作過最恐怖的惡夢,那外星人不僅長得可怕,身上好像還裝有雷達,不管我怎麼跑、怎麼躲、怎麼藏,他就是知道我正確的方位,連我暫時停止呼吸都沒有用,就只能不斷地不斷地跑給他追,心裡害怕到極點,簡直怕得要死。」
「然後呢?」他配合的應答,知道她說這些其實只是為了要轉移他的注意力。
「然後我就被嚇醒,知道原來自己是在作夢,夢裡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根本就用不著害怕。」
黑暗中,沈媛說話的語氣溫柔而認真,很有撫慰人心的效果,只可惜連釋允的惡夢完全超乎她的想像,根本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安撫住的。他的惡夢與其說是一場夢,也可以說可能是場預言,一個由於他的選擇可能會影響到未來的恐怖預言,這叫他如何能不感到恐懼和害怕?
「媛媛,媛媛。」他倏然伸手將她緊緊抱在懷中,將臉頰埋進她肩頸間,無助又恐懼的低喚著她的名字。告訴我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不知道還能怎麼安撫他,沈媛唯一能做的只有緊緊地回抱著他,並且告訴他,「老公,我會一直在這裡陪著你的,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他不由自主的震動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啞聲問道:「一直,永遠嗎?」
「一直,永遠。」她堅定不移的答道。
他聽完後安靜地沒有任何反應,讓她以為他終於可以安心再度入睡而準備鬆一口氣時,他卻又突然開口說話。
「如果離開的那個人是我呢?」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輕微的幾乎要讓人聽不清楚他剛剛說了什麼。
但沈媛聽見了,她聽得一清二楚,聽得渾身僵直,腦袋瞬間變成一片空白。房裡很安靜,只是這回沉默不語、一動也不動的人變成了沈媛。
連釋允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會突然就將這句話說了出來,其實現在考慮這些都還太早,畢竟關於另一個人的事他根本什麼都還想不起來,只是在聽見「李蔓媛」那個名字之後,有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而已,他根本就不該將什麼都不知道的沈媛扯進他不安的情緒中,讓她和他一樣充滿惶恐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