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在作夢吧!遠在京城的芊芊怎會在寒苦的軍營呢!八成是他想多了,此時的她肯定在他寢殿大翻特翻,解鎖、開櫃子、闖機關,翻找他所有的隱密,邊找邊俏皮的皺鼻,埋怨他不厚道,讓她出師不利,無功而返。
一想到那個有著狐狸笑容的狡猾女子,心中發暖的南懷齊淺揚薄唇,他這二十幾年唯一動過心的人,只有她了。
他笑著笑著感覺到一絲不對勁,緊握的手心裡似乎握著什麼,軟乎乎、肉肉的,好像是人的手?
微訝地側過頭一看,黑瞳倏地一深,轉而凝聚了無數的星光,他詫異地凝望靠著竹榻酣然熟睡的芙蓉嬌顏,心底最柔軟的一塊角落崩塌了,注滿了緩緩流動的暖流。
她,真的來了。
「芊芊……」他的心上人。
見到蝶翼般長睫下的暗影,心口一抽的南懷齊鬆開緊握的手,放開的手心有點空虛,他想起身取件長裘為看顧了他許久的女子披上,陡地一股劇痛從左胸下方傳來……「唔——」
一聲痛呼,將打了個小盹的於芊芊忽地驚醒。
「怎麼了,我睡迷糊了,壓到王爺的傷口?他沒再出血吧!那麼大的傷口……」慌亂的明媚水眸對上他的深幽黑瞳,她怔住了,朱紅色唇瓣一顫一顫地開啟,卻許久發不出聲音。
「芊芊,看到你真好。」捂著傷處,他咧開明朗笑容。
「你……你清醒了?」她不太相信地摸摸他的臉,以指腹細細描繪那揚高的唇,感受到的是熱熱的呼吸。
「是的,我清醒了,你一定很著急吧!」看她小臉都瘦了,眼眶四周是哭過的紅腫,叫人好不心疼。
「我著急……才不是呢!誰說我急了,我是來探親的,見你一個人霸著床不分我,我就一拳把你打暈了。」她先是歡喜地暈了頭,繼而假做凶悍地揮舞小拳頭,死不承認她擔心他到連飯也吃不下,不守在他身邊她也放不了心。
「口是心非的小傢伙。」他輕笑。
「少用無奈的口氣噁心我,你這條命差點丟了,快給我躺平了,不要以為自己是不死之身。」她口中罵著,動作卻是輕柔的,怕扯到他的傷口,小心地扶他躺好,並拉上毯子。
南懷齊拉住她扯毯子的手,輕輕握住。
「軍營重地,閒人莫入,你怎麼就來了?一路上肯定吃了不少苦頭。」
「我是被綁來的。」其實也差不多,只不過她說得誇張。
「綁來的?」他目光變得銳利,透著狠厲。
「是呀!被你那群好弟兄硬架來的,他們把你形容得好像快要斷氣似的,沒個親近的人陪你最後一段你會死不瞑目,所以我就急忙趕來了。」於芊芊橫眉又瞪眼的,似有很多不甘,但事實上她很高興自己來了,而不是只能在府裡迎接他的死訊。
那一箭射得極接近南懷齊的心臟,偏個半寸就會直接要了他的命,因為箭有倒鉤,軍醫不敢拔,測著入箭的深度從左腋下劃開一道口,以尖刀剔骨挖肉,將倒鉤卸了再拔出。
可想而知那傷口有多大、有多深,深及見骨,就在心肺旁,一不小心連心臟都會劃破,萬一大量出血就是神仙也救不活。
可是最危險的不是取箭時,而是取箭後的治療,不斷冒出的血水將止血的藥粉衝散,裹傷的白布一層層的覆上仍止不住,整個左胸腫大生膿,傷口猙搏。
他曾經一度沒了氣息,但是在眾人都絕望的一刻又忽然喘過氣來,氣若游絲的口中一再喊著一個名字——芊芊。
於是在溫半城等親信的商量下,派人回京城接於芊芊到軍營,雖然他們不認為她一個女人有多大幫助,不過當時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不論有什麼辦法都要試一試。
沒想到她真有能耐讓瀕死的王爺喝下湯藥,又用烈酒擦拭高燒不退的身體,最後居然還教軍醫縫合的醫術,刮掉腐肉用桑皮線將外翻的皮肉縫在一塊。
王爺最後真的退燒了,縫補的傷處亦未再滲血,呼吸也變得平順,原本血肉模糊的紅腫傷口不再化膿潰爛,用加水稀釋的酒來塗抹傷處再上藥,竟意外地比以往治療好得快。
一時間,於芊芊在眾人心中的地位大大的提升,對她的好感頓生不少,沒人敢輕忽她。
聽她不是受縛而來,南懷齊冷意頓消。
「辛苦你了。」
一句「辛苦你了」,讓於芊芊眼眶一濕,熱淚上湧。
「你不是人見人懼的殺神嗎?怎麼連枝箭都躲不過,敵人喚你『修羅戰鬼』,這稱謂是唬人的吧!為什麼人家不怕你這隻鬼?」
「不哭,我沒事了。」他想抬起手為她拭淚,卻發現異常困難,全身的氣力彷彿被抽空了。
她吸了吸鼻,按住他沒受傷的右肩不准他亂動。
「我哪有哭,是沙子進了眼,你是我的誰呀!我幹麼為你哭?」
「我是你的男人,你今生的依靠。」
這丫頭,連哭起來都這麼盛氣凌人,一點虧也不肯吃。
「死了就不是。」她賭氣地哼了一聲。
「所以我活過來了,為了不把你讓給別人,你只能是我的,是我南懷齊的女人。」他的大掌輕握了她的小手一下,手指在雪嫩手背上輕輕描續,畫上同心結。
「那也要你活得夠久,至少比我久,而且雙臂能擊石,否則再來個北夷、南羌什麼的多國聯合大軍來犯,你有幾條命和人相搏?」非要靠戰爭來消弭紛爭嗎?誰家爹娘無兒郎,馬上征戰人不歸讓多少人神傷。
一提到這次的受傷,南懷齊平和的面色驟地一冷。
「確實是我的疏忽,急於結束這場戰爭,忽略了驕兵必敗,以為一切在掌握中,沒料想到我方軍中竟隱藏了細作。」
「細作?」她心口跳了一下,感覺這細作指的是她。
於芊芊心虛,雖然她沒偷到兵符,可也潛入人家的書房、寢殿大肆地搜翻了一番,她只是沒找到,而非不偷,說來她還真是不知好歹的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