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鴻想了想,懂了,是聯想。
父子又聊了一些當鋪的事情,一旁的莊氏不滿,「玉振才剛回來,先讓他休息休息,這些事情明天再說吧。」
蘇鴻知道溫順的妻子一旦說起小兒子,那就完全沒得商量,笑說,「你娘生氣了,過幾天再說。」
「對了,娘,我這次出去,有件襖子給門勾破了,再給我做一件吧。」
莊氏被他轉移了注意力,笑咪咪說,「張老闆昨天才請人來說,進了幾張狐狸皮,我讓他拿過來挑挑?」
「我一個大男人挑皮料像什麼話,娘幫我挑就好。」
吃完了午飯,又陪爹娘喝了茶,下人來報,說二少爺房間已經放好暖石,蘇玉振才在莊氏的催促下,回房小歇。
蘇玉振一覺醒來,覺得有點口渴,天寒,桌子上的茶早已經冰涼,轉身穿了襖子跟披風,便往耳房走去。
耳房旁的灶子上果然溫著茶,正要伸手拿壺,卻聽見福嬸的聲音,「哎,二少爺,您這是做什麼呢,這種事情讓下人來就好,怎麼自己倒茶喝。」
蘇玉振笑了笑,「沒關係。」
雖然是富貴人家出身,但懂事以來日子卻不是太富貴,他師傅又是個安貧樂道的,因此他也不覺得給自己倒茶有什麼,何況他住的這松竹院,別說主屋跟耳房外有迴廊相通,就連耳房連接的小灶也都有小頂帳,即便雪大,也落不著身上。
但福嬸可不這麼想。
福嬸是家生子,忠心耿耿不說,下面還有四、五個丫頭專門打理這院子,這麼多人卻讓二少爺自己來小灶倒熱茶,這傳出去,還能聽嗎?
「少爺,外面雪大……」
「福嬸,那丫頭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福嬸就著自家少爺的目光看過去,就見一丫頭雙手捧著書,從另一邊的抄手遊廊朝垂花門的方向走去。
沒有髮型可言,當然也沒有髮飾,身上穿的是一件舊襖子,走路一蹦一跳……福嬸陪笑,「二少爺,這丫頭是最近三個月才來的,腦子有時候會犯傻,您多擔待。」
他是霜降過後才出的門,這麼說來,這丫頭是他出門未久便進來的。
「大管家這麼精,怎麼會收個傻丫頭?」
「這個……這個是有原因的。」
「喔?說來聽聽。」
福嬸知道二少爺雖然看起來漫不經心,但卻十分精明,不敢隱瞞,「這丫頭是陳嫂一個遠親,成親好幾年都生不出孩子,夫家已經對她很寬容,沒想到她竟然因為嫉妒三房小妾再度有孕,推了對方,幸好她丈夫剛好經過,趕緊差人請了大夫,否則不堪設想,不過這樣一來,當然是容不得她留下了。」
蘇玉振點了點頭,原來是下堂妻啊,還是因爭寵而被休離的下堂妻。
妻妾成群固然挺不錯,就這點麻煩。
就如嫂子元氏人挺好,但至今膝下無子,總是難掩煩憂,大哥對她也不是很上心,幸好爹娘力挺這媳婦,那些小妾才不敢放肆。
一心想當主母的小妾他也不是沒見過,深宅大院,小妾對丈夫來說是解語花,對元配來說那可能是黃鼠狼。
「做出這種事情,夫家自然容她不得,當天便寫了休書,連東西都不讓收拾就趕她出門,她無處可去,只能回娘家,不過她兄嫂也狠,說她心腸歹毒,有辱門風,也不管外面下著大雨,硬是不願讓她進門,把她擋在門外。」
蘇玉振想,這女人要是真如此歹毒,應該容不得「三房」小妾,何況是「再度」有孕,還那麼剛好就讓丈夫撞見,事情只怕另有蹊蹺。
「她娘跟陳嫂是表姊妹,以前也常有往來,這丫頭便來投靠陳嫂,還沒請示大管家呢,就病了一場,大管家知道她推了小妾,覺得心腸不好,不能留,原本是打算等她病好就把她送走,可誰知道她雖然醒了,卻傻掉了,也不認得人,連衣服要扣左襟還是右襟都搞不清楚,還一直問這是哪,自己是誰,中間又昏了一次,醒來後有好半天都不說話,大夫說大概是被休刺激過度,加上病了,才會這樣,因此大家對她有時說話、舉止少了規矩,也就較寬容些了。」
「所以她對以前的事情全部不記得了?」
「是啊,第一天下床,連鞋子怎麼穿都不知道,陳嫂也是看著她長大的,見好好一個孩子變成這樣,就跟大管家求情,就算她以前不好,現在也不記得了,現在夫家不要,娘家不容,沒地方去太可憐,她現在都傻了,不會有那些心思,不如讓她跟自己一起洗衣服。」
「以前是元配的話,洗衣服這種事情幹不來吧?」
福嬸笑說,「那可不,只是說來也巧了,她留下來後沒多久,剛好阿忠的娘生病,他回鄉下探病,書庫沒人打理,這也不要緊,沒想到幾位孫少爺跑去玩,架子弄倒好幾個,書散了一地,這下可不能不管了,也不知道她從哪聽來這件事情,自告奮勇去找大管家,說她有辦法,大管家原本以為她病糊塗了,連衣服都洗不好,哪可能識字呢,沒想到她當場背起經書,倒是嚇了大管家一跳,過幾天,她還真把書庫收拾妥當,書一本一本都放得好好的,阿忠以前是照筆劃排,這丫頭倒不一樣,不知道是按照什麼排的,只有她一個人知道。」
蘇玉振一笑,「該不會是亂排一通吧?」
「那倒不會,大管家親自試過,跟她說了書名,她馬上知道是放在哪個架子,立刻抽出來,看著一時半刻也找不到人打理書庫,便讓她住在書庫的耳房,就負責打掃跟整理,又讓她初一十五去市集轉轉,有什麼有趣的本子便買回來。」
蘇家四代經商,生意做大了,自然想要有些文人氣,書庫藏書萬卷,整理起來並不容易,何況福嬸說了,那丫頭是從頭到尾全部重新改過,可見的確有點本事。
「這樣看來還挺能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