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有難,他豈能坐視不管?他皇甫衍的人生字典裡可沒有冷眼旁觀這種沒人性的詞。
「阿衍,你不會是真的想這樣做吧?」
「偏我還就是!身為好朋友,我說什麼都得回去挺你才行!你那個弟弟他媽的就是欠人管教,我不回去給他點顏色瞧瞧,他真以為他無所不能了,居然對自己的哥哥玩陰的!」
「阿衍,冷靜點,你就不怕你前腳踏上桃園機場,你父親後腳馬上派人把你拎回家軟禁?到時候護照一扣,你想要再離開可就難了。」向之謙理智提醒。
「難不成要看著你被自己的弟弟陰了還悶不吭聲?我可以拜託我爸提供資金作為你的後盾,我就不信咱們還會輸他!」
「然後讓你父親以此為借口逼你乖乖回家自投羅網?」他歎了一口氣,「阿衍,這樣就夠了,知道你挺我就夠了。」他真心的感激。
同是身為外界眼中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天之驕子,向之謙和皇甫衍在享有外人羨慕的優渥物質生活的同時,自然也要付出相對的代價。打出生就沒停過的全方位菁英教育早早扼殺了他們的童心,當同齡孩子還一派天真,他們已經被迫提前成熟獨立。
他們所要面對的人生課題,永遠比別人來得血淋淋,像這種兄弟鬩牆、豪門內鬥的經典戲碼,每隔一短時間就要精彩上演,誰當主角,好壞照輪。
這次輪到他了,他就得自己面對,犯不著把皇甫衍也拉進來攪和,畢竟,好友也有自己的問題要去面對。
「可是——」
「別可是了。我人在外頭,正在開車,有什麼話等我回美國再說。」
「你開車去哪?」
「墓園。」
墓園好端端的他去墓園做什麼?他才剛被自己的弟弟擺了一道,心情肯定遭透了,萬一一個想不開……
皇甫衍不敢再往下想,對著話筒大吼,「向之謙,你給我冷靜一點,千萬不許做傻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大不了我弄間公司給你當老闆,聽著,你馬上給我回家去,別去什麼墓園了!」
好友的編劇天分徹底取悅了向之謙,他一掃近日陰霾,啼笑皆非的讚歎道:「我看你也別當什麼攝影師了,乾脆直接轉行當編劇,肯定大有可為,我不過是要去墓園看我母親跟小舅,虧你想的出來這種三流戲碼。」
「真的只是去看阿姨跟小舅,不會幹傻事?臭小子,你可不許騙我。」
「是不是要我一會兒把小舅喊起來跟你問安,你才肯信?」他沒好氣問。
好啊,如果可以的話。
皇甫衍原想這樣說,因為他是真的很想再聽聽小舅的聲音,但他不忍因為自己口快而讓好友難受,硬是逼自己把話吞回去。
說起向之謙的小舅楚格非,那可真不是蓋的,明明也沒大他們幾歲,為人處世卻十分成熟、洗練,年紀輕輕就縱橫商場殺敵無數,是個不容小覷的商界高手。
因為疼愛向之謙,連帶的也把皇甫衍一併疼了去,在皇甫衍的心目中,楚格非不只是個長輩,更是令他和向之謙無比崇拜的神!
直到現在,他都還不敢相信,小舅會這麼早離開他們。
如果他這個外人都這樣想念楚格非,向之謙的思念肯定是他的千倍萬倍,畢竟,那是向之謙從小到大最親近、最敬愛的親人。
「對了,阿衍,塗奐真明天結婚,禮金我一併幫你包了。」向之謙隨口提起。
「喲,那妮子總算找到願意收留她的善心人士啦?記得幫我多包一點,算是感謝她老公為世界和平貢獻心力。」
「這句話我明天一定幫你帶到,你等著被塗奐真的怨念糾纏。」
「等等,這話什麼意思,你不要跟我說你要去參加婚禮。」
雖說是高中老同學的婚禮,可向之謙正值多事之秋,去了肯定要被大家指指點點、說長道短,他不會這麼自虐吧?
「我已經答應她了。」沒給皇甫衍說話的機會,他逕自又道:「我到了,先不跟你聊,掰。」旋即掛上電話。
將車子駛入停車格,關掉引擎,拉起手煞車,接著解開安全帶,向之謙定了定心緒,待恢復他一貫生人勿近的冷漠神色後,方才開門下車。
向之謙穿著一件藍色格紋襯衫,外罩灰黑色的薄衫上衣,白色的九分褲下套著藍色麂皮紳士鞋,休閒而雅痞。
天生帶著一股冷意的眉眼於淡漠中透著銳利,儘管身處於人生的最低潮,頎長的身影依然打得直鋌而精神,不教人看出絲毫的委靡與頹唐。
他一手捧著文心蘭花束,一手拎著威士忌,踽踽獨行,拾階而上,頭頂上的天空堆疊著一層又一層的厚厚黑雲,恰如他此刻的心情。
這段路向來是有小舅領著、陪著的,可誰也沒想到,一場無情的空難竟硬生生奪走小舅年輕璀璨的生命。
而導致這無可挽回的悲劇的始作俑者不是別人,正是向之謙自己。
若不是為了去美國探望他,小舅也不會搭上那架死亡班機,平白葬送大好的人生,都是他、都是他,一切都是因為他!
這一年來,每每想到小舅的驟然辭世,儘管嘴上沒說,向之謙卻是心痛得無以復加。
他不只一次想過,如果當初他能早些回來台灣,也許小舅就不會遇上空難,說不定他還能早點發現弟弟對他的敵意,及時阻止他對公司的一切侵佔,挽救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徹底決裂。
可惜世上並無後悔藥,無論向之謙想了多少次,他終究是失去如父如兄、亦師亦友的小舅,也失去了阻止向柏成的機會。
這場執行長寶座的爭奪戰,他徹底的輸了,也是經由這一役,向之謙才後知後覺的明白,原來他的異母弟弟是那麼痛恨他的存在,恨到不留絲毫餘地。
說真的,向之謙從沒有因為自己是長子,就認定頂信集團的新任執行長非他不可,向柏成想要,他不是不能成全,可需要這麼不擇手段嗎?拿走了一切還不夠,甚至還要將他永遠逼出台灣這塊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