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多年來往,交情頗深,因此溫任遠也不跟他客氣,直接承諾若是以後朱行雲有用得到他的地方,絕不推辭。
兩人便是喝酒,聊天。
接著喝酒,聊天。
然後還是……喝酒,聊天……
朱行雲有點急躁——以往溫任遠說話總會提到妹妹,而提到妹妹自然會說起惜玉,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除了商議婚事,跟他打聽朱家長輩的喜好,預備挑個好日子正式登門拜訪外,說的便是海上風光以及兒子已經長多大了,剛剛出生的女兒多可愛,這次行海他內心其實也因為諸多不安,所以才會提早回來云云。
眼見溫任遠就要告辭,朱行雲終於忍不住問道,「溫姑娘可好?」
「自然是好的,這丫頭這輩子除了趕車那幾天,可也沒吃過苦頭,若見到苗嬤嬤,千萬代我謝謝她,潤玥說在郡公主府時多虧苗嬤嬤照料。」
「我會的,那……大姑娘可好?」
溫任遠謹記惜玉的交代,臉色一沉,「別提她了。」
朱行雲見狀,忍不住擔心,「怎麼了?」
「說來慚愧,說來慚愧。」
朱行雲想著,難道這死沒良心的丫頭在溫府闖禍了?可看樣子又不是,溫任遠看起來著惱,卻不是真的生氣。
他擔心,又氣自己居然還擔心。
「到底是何事?!」
「你不只是我的朋友,在這些過後已經是我的恩人,我對你也沒有什麼好隱瞞,唉。」這歎息,自然也是惜玉交代的,「惜玉留在朱家,本是為了打探奶奶跟我妻子的消息,應該謹守禮儀,小心謹慎才是,可也不知道她在朱府遇上什麼人,現在居然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朱行雲手一鬆,茶盞在地上摔得粉碎,「身孕?」
怎、怎麼可能?
若是兩個月那便是……可是,她明明喝了孤老茶,從她房中拿出的白玉瓷壺還有新茶渣,母親親自看過是不會錯的。
他親耳聽到她說,她對他十分感激卻無情意,故不願替他生子。
那為何又……
「若不是霜月細心,我還真不知道此事,她既不肯說對方是誰,我也沒辦法,她的奴籍已消,奶奶又給了她不少值錢之物,要是逼急了,我怕她乾脆離開溫家,便沒再逼問。只是女子未婚懷孕實在是一大醜事,再者,如此一來便不能給潤玥當陪嫁了,這點倒是對不起你,當年明明跟你說過會讓惜玉一起嫁過去的。」
「真、真是懷孕?」
「霜月一向心細,應該不會有錯,何況新年還沒到,惜玉便要繡娘做新衣,若不是因為舊衣穿不下,應當不會如此。」
朱行雲的心思一下翻湧起來!那沒良心的丫頭不是不喜歡他嗎,一兩個月,喝藥便是,何以執意要留著?
可那日在屏風後面,一切都是她親口所說,要初曉幫忙找藥,茶壺裡的渣子,都是因為有求於他。
難道說,是自己誤會她?
這丫頭真是魔星,明明已經打算忘記,也決定照爹娘的意思娶妻,給家裡開枝散葉,現在居然……
溫任遠一邊觀察朱行雲的臉色,一邊道,「女子懷孕本是大喜,可偏偏她又未出閣,現在還好,可用披風遮掩,等過兩個月肚子大起來,再怎麼樣也藏不住,只能送她去寺廟暫住,待產子完歸來再說。只是為了溫府的名聲,無論如何是不能讓她住下去了,我跟她也算一塊長大,情同姐弟,見她如此心裡也不好受,唉。」
惜玉看著銅鏡,嗯,完美!
依她對朱行雲的瞭解,他聽說消息之後必定快馬奔來——但由於他們也才認識沒幾個月,也有可能她對他並沒有那樣瞭解,說不定他大受打擊後一股腦把人全收房,現在已經是准爸爸,不稀罕她肚子裡的這個。
無論如何,等就是了。
若他來,她便定心當個古人妻。
若他不來,她也打算生下孩子,反正她現在已脫奴籍又有錢,怕什麼。
如果有人相詢,了不起苦著一張臉說,丈夫跟個窯姐兒跑了,就不會有人多問,母子相依為命也不賴,到時候她就開間店賣胭脂水粉,大賺女人錢,要不開間客棧也不錯,她的現代知識用在生意上那可不得了,她肯定能成為杉天府的胡雪嚴……只是,真有點不甘願。
明明喜歡上了,也覺得可托付終生,沒想到會是這種結果。
當他在湖上端出那個蛋糕時,她是真的很感動——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有人特別為她做一件事情,而且是只為她,那感覺她不太會說,在那個瞬間,她心中的確湧起一種幸福的情緒。
「大姑娘。」小丫鬟的聲音響起,「少爺帶了一位客人,說是要找大姑娘的。」
嗷,看來她是不用當單親媽媽了。
朱行雲雖然當日受傷,可是不聽她解釋就跑這點也不行,她要趁這機會好好溝通一下,人生漫長,朱府人多,下人們為討盧氏歡心,三人成虎的戲碼只怕還會上演。
盧氏的厲害她見識過了,不怕。
但他沒給她解釋的機會,這很怕。
「大姑娘,在嗎?」
惜玉拉開門,就見到小丫鬟對她一笑,「少爺說,已按大姑娘的意思,將朱公子帶去聽琴閣了。」
第10章(1)
聽琴閣位於溫家的西牆邊,是溫家太爺所建造,共有四樓高,上了聽琴閣,整個溫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當然也包括惜玉與潤玥此時住的院子。
此刻秋末冬初,百花謝,百草枯,毫無顏色,惜玉故意穿著一身大紅色披風,在迴廊曲橋上緩慢而行。
到了聽琴閣,果然見朱行雲耐不住地從四樓下來,神情頗為焦急,「怎麼就你一人,丫頭呢?」
惜玉一笑,「我本來就是丫頭,脫了奴籍已是萬幸,哪來的丫頭。」
嗯,看在他緊張的分上,她心裡有點小安慰,加個三分吧,「這聽琴閣三樓以下並無桌椅,朱公子,請上來吧。」
說完,率先走上梯子——才兩個多月,她除了吃食多了,基本上還是健步如飛,只是此刻為了讓這個古人對她心生憐惜,腳步故意放慢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