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定淵兩聲輕哼,令周盈瑞心虛得不敢抬起頭,看了看杭綢三匹、蜀緞兩匹、瑪瑙盆栽、象牙箸、赤金頭面整副,玉呀銀的首飾裝滿好幾匣子,還有半人高紅珊湖屏風……
說實在的,她拿得有點手軟,也有些心驚膽顫、惶惶不安,謹妃娘娘的賞賜太貴重也太多了,她一瞧見禮單為之傻眼,頓覺燙手地想丟回去,問一問娘娘是否送錯人了。
雖然以往也有賞一、兩件小東西,大多是珠釵、鐲子之類,以謹妃娘娘的品級來說,百兩的蝴蝶管、冰種青玉錫子不算貴重,拿了不心慌。
可是這一回卻是大手筆的賜予,連她也料想不到,光是那副點翠鑲藍寶鎏金頭面就價值萬兩吧!幾顆鴻卵大的粉色珍珠鑲在寶石旁,米粒大小的碧璽為點綴,將藍寶拼成的石榴花襯托得華貴雍容。
照理說,這副頭面應該給王妃,對她來說太貴重了,可是皇家的人根本是一個脾性,不容人拒絕,她剛要開口婉拒,謹妃娘娘就命人裝入梨花木匣子裡,送到馬車內。禮物太貴重總讓人不安心。
「瞧你這沒用的,收了點小禮就擔心得小臉發皺,真把金山銀山捧到你面前還不嚇傻了。」她還欠磨練,沒見過大場面,日後多帶她出府兜轉兜轉,眼界就開了。
「王爺,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娘娘這些賞賜哪是小禮,你瞧我就是個沒見過大富貴的小財奴,手裡攢了千兩、百兩銀就氣粗了,當是財大勢大的地主婆,可娘娘這……唉,餅太大了,飽了哪嚥得下去。」多大的胃裝多少東西,過了就爆肚了。
一聽她自嘲是財大氣粗的地主婆,陸定淵登時就笑開了。
「母妃給的你就拿,沒什麼餅大不大,她這是疼你,看你合她眼緣,換了旁人,想哄她一匣子翡翠美玉比從老虎嘴邊搶食還難。」母妃看出她的性子才多疼了些,宮裡的人誰不生就一雙火眼金睛,知道最難得是真心良善。
小瑞兒的付出,有心人都看得見,不遮不掩地待人以誠,人不怕偷奸耍猾,就怕無心,她的上心就顯得彌足珍貴。
難怪母妃會對她另眼相待了,光憑她說的那番全然無私的真話,就值得千金、萬金了,真情難買。
「可是不會逾矩嗎?那是王妃才用得起的配飾,我是小小的側妃,用那些東西太顯眼了,怕會引來事端。」側妃比正妃顯貴,二姐第一個饒不了她。
陸定淵笑笑地看了她一眼,玩起她柔白小手。「總會用得到,先擱著當私房,日後送你更好的。」
總會用得到……什麼意思,她一臉迷惑。「王爺,要不要退一些回去,娘娘的賞賜是福氣,可為人小輩者總不好照單全收,人情有來有往,我怕還不起。」
宮裡的貴人出手大方,動不動是金呀銀的大物件,她雖有鋪子、莊子,可一年賺的錢還不及貴人指縫裡漏出的一點金沙,她拿什麼還禮。
一想到龐大的開支,周盈瑞就開始苦惱,雖然在一般百姓眼裡,她那點資產算是富得流油,可是在宮裡娘娘眼中,她真是家徒四壁的貧婦。
「嗯!好香,你發上抹什麼香油,淡淡地,像花蜜,又有點……竹葉香氣,很是清幽淡雅。」聞之靈台一清,身心舒暢,莫名地感覺心胸都開闊了,恍若站在白色花瓣飄落的梨花樹下,溫一壺好酒,瞧仙鶴翩翩漫舞雲霧深處。
驀地面一熱,周盈瑞小臉羞紅地輕推靠在面頰的男人。「人家跟你說著要緊事,你怎麼沒個正經樣,不就是平時調的發油,王爺的是雪松和龍涎香,我正琢磨給你換個味兒,清爽又不失穩重。」
這些話她以前不敢說出口,默默地調著香,熏染王爺的衣飾和配件,連鞋子也不放過地泡過防臭的香湯裡,令汗濕的大腳不會有臭味,生癢長菌。
可是不說,他又怎麼知道她為他做了什麼,人與人再親近也不能猜出對方在想什麼,唯有說出來才不會有誤解,如今的她不是那個被周盈雲踩在腳底的可憐蟲,她是勇於面對自己感情的周盈瑞,這一世要為自己而活。
他低笑,輕吻白藕一般的小指。「髮香不如你人香,那幽香令本王這心口熱得……巴不得在這馬車上和你……」
「王爺……」她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羞窘至極地阻止他探向裙擺的大手,聲音嬌軟無力。
陸定淵狠狠的在她唇上一吻,吻得她嬌喘吁吁才罷休。
「你調香的這門好手藝便是你最大的依恃,皇宮內不只有母妃,還有皇后、德妃、謹妃、淑妃,還有無數想在後宮站穩地位的嬪妃,她們的日子很寂寞,只為等帝王的到來。」
「王爺的意思是……」她有個和銀子有關的念頭一閃而過,可惜沒能及時抓住。
「你知道宮裡的香料局每年要花多少銀兩調製供給宮內的熏香和各類香品嗎?」那是不能想像的天價。
周盈瑞屏住氣息,靜靜地聽他闡述,她也是小有所成的調香者,知曉上等的香料、香脂有多難尋。
「從皇上到下等的宮女,甚至是太監都離不開香,為了一求好香氣,再高的價錢也願意付出,你自個兒想想從頭到尾你一共送了母妃和明貞多少香品,有些香味連香料局都做不出來,母妃送你的重禮和這些一比就算不得貴重了。」
「王爺是說我受之有理,不用感覺有愧,覺得自己洗劫了娘娘。」她兩眼亮晶晶,像是發著光的寶石。
陸定淵大笑著擁著她,朝朱唇一啄。「開窮了,孺子可教也,事實上你還吃虧了。」
將她調的香品拿到鋪子裡去買,怕是搶手得千金難買。
「那我下次多弄些香油、香脂、香粉、香膏、香巾、香餅、香囊……給皇后娘娘和各位娘娘試試香。」周盈瑞咧開八顆牙,笑得像看見滿山遍野的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