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再也不會。」說到底,全都是他的錯,如果不是他一時氣怒離家,她又怎會有此遭遇。
「可是你……」她環顧四周,這裡富麗堂皇,是她不曾見過的,在在說明他的身份確實是皇上。
「我不當皇上了,就當你的一兩,咱們還有三年多的契,還記得吧?」
杜小佟直睇著他,手緊握著他的,淚不住地流。
「沒事了,都沒事了,再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你……」他不住地安撫著她,像是一併安撫著自己,驅散幾乎快滲進骨子裡的恐懼。
差一點,他就要失去她……還好,還好老天待他不薄,把她還給他了。
杜小佟傷勢好轉時,正巧是慶王從封地疏郢城來到京城時,預計隔日就要舉行登基大典,於是藺仲勳便帶著杜小佟返回啟德鎮。
「你真的不要帝位了?」回程時,馬車裡,杜小佟輕聲問著。她雖已經能正常說話,但不能太久,亦不能大聲,喉頭會痛得難受。
「昏君再不退位,恐怕我的妻子會天天咒罵昏君。」藺仲勳打趣道。
「誰要你以往不干正經事,不當皇帝也好,省得禍國殃民。」她嘴上不饒人,既然他都自詡為昏君,她乾脆從善如流。
「是是是,往後就待在家裡禍害你就好。」
「又耍嘴皮子。」她嗔他一眼,卻又軟綿綿地偎在他懷裡。
餘暉中,馬車停在家門口,孩子們全都衝了出來,四個孩子哭成一團,哭得杜小佟也跟著掉淚。
藺仲勳不禁火大地吼道:「哭什麼?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全都給我笑!」好不容易才讓她不掉淚,結果這四個不長眼的小子竟這般容易把她惹哭!
「一兩哥,我以為你們不回來了!」唐子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鴨子般的聲音變得更沙啞。
「你才不回來!」藺仲勳手本要往他頭上一敲,豈料他卻撲進自個兒懷裡,教他的手舉在半空中,最終是輕輕地落在他頭上,揉亂他的發。
「好了好了,全都進來再說吧,我剛做好乞巧糕,一起來嘗嘗吧。」銀喜邊笑邊抹著淚。
「嗯,銀喜,我回來了。」杜小佟恬柔地笑著。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一行人進了廳,銀喜張羅著將乞巧糕端出來,有甜鹹兩種口味。
「這糕是做壞了嗎?」看著圓形糕點中間有凹陷,藺仲勳不禁小聲地問著。
「不是,乞巧糕本是如此,中間要壓陷一個洞,那是要來盛裝織女的眼淚。」杜小佟一副他很沒學識的鄙視神情。
「為什麼?」
「因為一年之中織女和牛郎唯有七夕當晚才能相見,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下雨,那雨就是織女的淚。」
「我是問那乞巧糕為何要裝織女的淚?」
「不知道。」杜小佟聳了聳肩,突地聽見雨聲,不禁望向廳門外。「真的下雨了……花開了,一兩!」
「花?」藺仲勳回頭望去,瞧見種在紅薯田邊的芍葯竟開花了,而且是由白漸紫的重瓣花。「好巧的手呀,小佟姊,你竟然有法子讓這株芍葯開花!」
這株芍葯已經極老了,竟然還能開花,他真是不得不佩服她!
「不要太佩服我,再佩服下去,你就沒有晚餐可以吃了。」
藺仲勳回頭,果真瞧見桌面的乞巧糕瞬間少了大半,瞇眼梭巡著,就見一個個孩子嘴巴裡都鼓鼓的。
「有沒有搞錯,這天底下有兒子搶老子晚膳的嗎?」他可是已經把他們視為親兒了,結果竟是這般對付他!
「小佟姊,你們要成親了嗎?」唐子征滿嘴糕點含糊地問。
杜小佟雙頰微暈,瞪了藺仲勳一眼。「再等等。」
「還等?咱們都已經睡在同一張——」話未盡,嘴已經被她搗住。
「你不要胡說八道!」
「要不要我把人證找來?」他相信阿福很願意替他證明。
「不理你了!」杜小佟羞惱地端著自己的乞巧糕回房。
藺仲勳隨即追上,但走了兩步,又回頭惡狠狠地警告,「把我的份留著!」話落,跟著杜小佟一道進房。
杜小佟見他跟進房,雖感羞惱卻沒有拒絕,塞了口乞巧糕給他,又命令他,「把床底下的東西拿出來。」
「你要我拿耕鐮幹麼?」
「我床底下又不是只有耕鐮!」上次拿出來的那把已經擱到後院去了好不好!
「還有什麼寶貝?」他往床底下一搜,抓出了一隻木盒,打開一瞧,裡頭是一把品質普通的琴。「琴?」
「端過來。」她就坐在床上。
藺仲勳乖乖地遞上,順從地在她身旁坐下,看她調著音,裝上義甲,輕撫了兩下之後,彈奏了起來,他心頭為之一震,想起上回她彈奏時,他感到似曾相識,說不準她再多彈幾次,他真會想起什麼。
只聽琴音娓娓訴情,他邊聽邊嘗乞巧糕,突地聽她啟口唱:「問情為何物……」
驀地,他心口顫動了下。
「甘願入塵俗,同禍福,此生共度……哪怕求得苦,回無路,今生不負……」
藺仲勳緩緩抬眼,視線發直,心在胸口間騷動著,劇烈得彷彿連魂魄都被拉扯,琴音像要帶著他回到千年之前,在他還不是人類的那一刻——
「不好聽?」杜小佟見他瞪大眼,一副見鬼般的震愕神情,不由得輕聲問。
藺仲勳像是被定住,她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一方飄來,他沉默了許久才弄明白她在問什麼。
「很好聽,可你怎麼會這首曲子?」他啞聲問著。
杜小佟笑得有些靦腆。「我也不知道,就覺得好像是很久以前曾聽過,也不記得是在哪聽過的,後來我進了王家,學了琴,就把這曲練會,總覺得想要唱給誰聽,現在想來,也許是為了唱給你聽,咳咳……」
「好了,別說了。」他起身替她倒了杯茶,替她順著氣。「要是吃飽了就歇著吧。」
杜小佟本想問他為何聽了不開心,但看他眼神又恢復如往常,她終究沒問。這曲子是首情歌……他聽不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