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仲勳冷冷地收回目光,躍下水車,才走了幾步,餘光瞥見一抹身影,眉頭隨即狠狠攢起。
同時,來者也瞧見他,大步朝他走來。
藺仲勳微惱地瞪著來人,如果今日來的人是阿福,只消他一個眼神,阿福就知道做何反應,可偏偏來的是這顆石頭!
「皇——」
「給我閉嘴,到一旁說話!」藺仲勳先發制人的堵住他的嘴。
單厄離聞言,恭敬地退上兩步,待他從身旁走過後,才快步跟上他。
藺仲勳睨了一旁的田地,猜想著晚一些杜小佟就會下田除雜草,所以他至少得要離這裡遠一點……忖著,餘光瞥見兩張一樣的面孔,就躲在田邊擺放農具的竹棚旁,與他對上了眼才急急地躲進竹棚裡。
真是兩個呆子,他都瞧見了!
「皇——」
「閉嘴!」藺仲勳低斥了聲,加快步伐,決定繞過田邊往村落入口處而去,那裡夠僻靜,這時分走動的人也不多。
單厄離乖乖跟隨,直到兩人來到僻靜之處,他才抱拳作揖。
「微臣見過皇上。」
「阿福跟你說的?」他不假思索地道。
「是微臣逼問,不是福至的錯。」
「你有什麼本事可以逼問阿福?」他是什麼角色,憑什麼從阿福嘴裡逼問出他的去處。
「因為臣發現皇上寢殿外那株芍葯不見了,所以闖進殿內,確定皇上確實不在,才去追問福至公公,最後他被臣纏得受不了,道出與霜雪米有關,所以臣循線找來。」
聽那一板一眼的交代,藺仲勳只覺得頭都發疼了。說來這傢伙是挺有能力的,只要給點線索,他沒什麼查不出的事,一株芍葯也能教他看出端倪,也莫怪阿福被逼得給了線索。
算算時間,他辦事的速度算快了,阿福要被逼得受不了,大概也要費上二十幾天。
「你找朕有什麼事?」藺仲勳神色淡漠地問。
單厄離反倒是不解的抬眼。「皇上本該在宮裡主持朝政,怎麼會到民間?眼下朝政混亂,戶部上疏國庫虛空,吏部上疏三鼎甲從缺乃空前絕後,工部上疏地方建造貞節牌坊,可戶部貪污舞弊,導致財務困窘,刑部大開冤獄栽贓忠臣,而大內總管竟拔擢為首輔,干預朝政,皇上……」
藺仲勳閉了閉眼,吁了口氣。「單厄離聽令。」
「微臣在。」單厄離隨即掀袍單膝跪下。
「朕要你帶朕旨意,要工部立刻著手建置位在啟德鎮的清河堤防,至少要築到一丈高。」要讓這傢伙閉嘴的最佳方法就是指派他工作!朝中亂局早已存在,怎麼他至今尚未習慣?況且聽他的說法,分明是阿福企圖引得六部之間狗咬狗,既是如此,他更沒必要扯阿福後腿。
「皇上,眼下朝中政局混亂,還請皇上——」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眼前這事危及百姓,難道你要朕視而不見?」藺仲勳低斥著。記得五月那場雨引發水災,重擊啟德鎮,傷亡無數,想必就連田地也遭淹沒,而他不想讓杜小佟的心血化為烏有,況且那還是他最愛的霜雪米,他自然是非救不可。
單厄離聞言,攢眉沉默半晌,才低聲問:「難道皇上是刻意出宮視察民間?」
「……正是。」只要能讓這傢伙滾回宮,他沒什麼鬼話說不出口的。
「臣明白了,臣立即回宮著手進行此事。」
藺仲勳為了免去他大媽般的叨念暗鬆口氣。「要立刻執行,朕要在二十日之前瞧見堤防完工,同時要戶部馬上吐出錢,讓工部採購青斗石發派各縣府建貞節牌坊,還有,告訴工部,要是有所怠慢,遲了堤防一事,屆時無以阻擋天災人禍,百姓死了幾個,朕就要工部幾人陪葬。」
「臣遵旨。」單厄離起身,噙笑道。「皇上並非無才,只是吝於作為,今日若能有番作為,他日必能留名青史,萬古流芳,讓百姓歌頌,讓百官讚佩,讓……」
「夠了,回去。」藺仲勳嫌惡地揮著手。虧他看外表是個沉默寡言之人,可事實上在他跟前卻是聒噪得跟雀鳥沒兩樣,吵死了!
「對了,今年的三鼎甲從缺這事……就這麼定了嗎?」雖不關他的事,但既然見著皇上,他就姑且一問。
「就是如此。」藺仲勳興趣缺缺地道。從缺是意料中的事。
單厄離腳步移動了下,終究忍不住問:「皇上,臣不解為何皇上要讓福至公公成了首輔,他是宦官,掌此重權,難服群臣之心,他會成眾矢之的,而百官對皇上的不滿會越發高漲,臣不懂皇上此舉,且皇上又於此之後離宮,這……」
「單厄離,在你眼裡朕是個昏君嗎?」他笑問著。
「當然不是。」單厄離毫不猶豫地道。「皇上若是昏君,此刻王朝早已是內憂外患,皇上豈能得閒出宮。」
「既是如此,朝中如何混亂,朕心裡有數,往後你就明白了。」
「……臣明白了,臣先告退。」
「去吧,要是沒什麼事你就在朝中坐鎮保護阿福,別再到這兒走動。」
「臣遵旨。」
望著單厄離的背影,藺仲勳有些五味雜陳。他真是無法理解為何不管他說了什麼,單厄離總能照單全收。把首輔一位交給阿福,說穿了不過是想看阿福有多少能耐,順便藉此轉移注意力,省得有人察覺他不在宮中,循線找來找他麻煩。
不過……阿福挺有本事的,攪得六部雞飛狗跳,這何嘗不是件好事。
「黃?」
「嗯,我聽那人是這麼喊一兩哥的,那人本想再說什麼,一兩哥卻要他閉嘴,而後他就乖乖地跟著一兩哥朝村落入口那頭去了。」
「油條說得沒錯,一兩哥那罵人的神情實在是嚇人,難怪那人不敢再吭聲。」
「說到這,哥,你有沒有瞧見胡姊姊那表情?她被一兩哥嚇得臉色忽青忽白,杵在水車邊動也不敢動。」油條說著,忍不住笑出聲。
「等等,你們說的那個人是不是長得極斯文俊秀,約莫比一兩矮上半個頭?」她想起在京城裡遇到的那個人,說是為對方指路,可對方給的謝禮未免太大方,再者又怎會帶著貴重禮品在城裡尋一兩呢?要說那人是一兩的舊識,她倒覺得可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