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本太子不會輕易將你的行蹤暴露給別人知道,以免東方家或者唐雲晞看出破綻。若是你對應付男人沒有把握……」他頓了頓,「去綺夢居找千顏。」
靈兒眼珠轉了轉,笑道:「是找賽妲己吧?」
她跟著太子時間久了,也敢開兩句玩笑,她本來以為這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卻沒想到這句話說完後,太子臉色一變,鐵青著臉竟沒有再出聲,這讓靈兒噤若寒蟬的領命快步退下。
方千顏這個名字現在大概只有唐世齡才會叫了,身為綺夢居的老闆娘,她已經成為綺夢居的活招牌。她艷麗嫵媚,妖嬈多情,令無數的達官貴人趨之若鶩,「賽妲己」這個外號也因此叫開。
靈兒有一次奉唐世齡的命令去給方千顏傳話,第一次來到綺夢居,親眼看到方千顏穿著一身華麗彩裙,笑得招搖冶艷,遊走周旋於眾賓客之中,那樣的大膽、那樣的放浪形骸,幾乎把她驚得說不出話來,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她不明白方千顏為何出了皇宮會有這麼大的變化,而她的不明白,卻正是唐世齡的禁忌。
方千顏離開皇宮之後,唐世齡覺得自己更寂寞了,以前他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即使不張口說,方千顏也能立刻察覺出來,為他開解,但是現在在皇宮之中,他每天都有一種孤家寡人的感覺。
事實上,他知道自己一直活得很陰鬱,十四歲登基親政被唐川阻撓之後,他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推翻唐川,如何和人勾心鬥角,只有在方千顏身邊才能感覺到濃濃的溫暖,有一種被人愛著,也愛著對方的溫暖感覺。
可是,方千顏走了,儘管依舊是在京城之中,但是卻不能天天見面,為了他的「大計」,她甚至堅決反對兩人的頻繁幽會,這對於正陷入情沼中的唐世齡來說,無非是莫大的痛苦和折磨。
所以他變得比以前更陰鬱,現在他要是想找人說話,只能和自己說。
在宮中,唐世齡常去兩個地方——鸞鳳宮和長春殿。
鸞鳳宮是他母后生前所住的地方,長春殿則是他父皇長住之所。
父皇在他心中根本是個模糊的影子,因為在他五歲的時候父皇就已去世,他記得父皇是個很英俊的男人,看上去永遠溫文謙和,兒時看到父皇和母后並肩而立,就像是夏日池中盛開的並蒂蓮一樣,美得賞心悅目。
他依稀記得父皇喜歡把他抱在膝頭上,考校他的學問,看他有沒有好好背詩讀書,甚至對他說:「世齡,你是父皇全部的希望,詔河的未來就在你的身上了。」
但是,父皇沒有看到他長大成人,就撒手辭世。
他的成長沒有父皇的教導,人生就有了巨大的缺憾,唯一能讓他時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父皇的方法,就是到長春殿來。
長春殿自從先帝去世後,就一直保存原樣。這是只有皇帝才可以住的地方,無處不透露著皇帝應有的威儀,又因為這裡已經沒有了主人,所以站在宮牆院內,感受到的是更多的肅穆和淒清。
唐世齡今天來到長春殿,因為今天是一個特殊的日子——他父皇的忌日。
父皇去世十幾年,宮中的人幾乎都忘了這個日子,唯有他,不會忘記。
長春殿一直是安靜、寂寞的,在這裡曾經承載過主人的榮耀,承載過皇宮中最熱鬧的繁景,如今一切都歸於平靜。
他獨自走在冰涼的青石板上,聽著腳下的足音,一步、兩步,越靠近長春殿,就好像越靠近父皇,有時候他總會有一絲錯覺,好像自己還是小時候,轉過那片花徑,走到長春殿的殿門前,就會聽到父皇的聲音,看到母后的笑臉,伸手之間可得的親情和溫暖……一轉角,就能得到。
一轉角……
如今那個轉角,他卻走得那麼踟躕,常常舉步艱難。
忽然,一抹光亮躍入眼中,那光亮是從長春殿的殿門透出來的。
是誰?他詫異地看著那光線。是宮中還在值守的宮女嗎?
踏步拾級而上,那兩扇大門已經半開,空曠的院內可以看到一道瘦長的人影,在他身後有一名身材略顯佝僂的老人挑著一盞燈,燈光之下,那長長的身影拉長了寂寥的顏色。
他更加困惑,難道今夜有人和他一樣來這裡祭拜先帝?
安靜走進,悄悄靠近,看到那人的面前還放著一個小小的火盆,而那人的手中似是拿著一張紙,默默吟誦。
再靠近一些,聽清那人的聲音,他驀然驚住,繼而憤怒地喊道:「王爺,您為何會在這裡?」
那人默默轉身,正是攝政王唐川。見到唐世齡,向來鎮定的他也顯露出一分尷尬。
「殿下……也是來祭拜先帝的?」
唐世齡驚疑地盯著他,「王爺暗夜入宮,又這麼獨來獨往,有些不合規矩吧?」
唐川躬身道:「昨夜夢中夢到先帝,想起今日是先帝的忌日,所以特意入宮祭拜。微臣怕公然祭拜會引得文武百官倣傚,反而擾了先人的寧靜,故而只身前來。因為還未到宮門下匙的時辰,所以……應當還不算違反宮規。」
唐世齡無聲一笑,「是啊,這皇宮中王爺向來是來去自如,宮規於您算不得什麼。難得王爺會有這份心來祭拜先帝,只是這裡又無桌案擺放瓜果祭品,又無香燭紙紮,王爺只是憑心香一炷來表心意?」
唐川躬身道:「先帝生前喜好節儉,也最不喜歡凡俗之禮,今日微臣躬身而來,只為在心中能與先帝英靈一訴兄弟情深。」
「兄弟情深。」唐世齡重複著這四個字,看著他手中的紙,「王爺手中那張紙上寫的是什麼?聽王爺剛才唸唸有詞的,是祭文?」
「只是我們少時一起讀過的詩文罷了。」他說著,隨手將那紙丟進火盆,然後對那位為他挑燈的宮中老嬤嬤說道:「今夜有勞你為我開宮門,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