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心裂肺的哭聲在宮殿中響徹,讓追進這裡的方千顏頓時愣住。
她當然不是第一次見唐世齡哭,但是這兩年他幾乎已經不會再哭了。最後一次看他如此肝腸寸斷的大哭是在先皇后去世的次日,而最後一次哭,其實是在勤王面前演戲,她知道唐世齡心中雖然有個孩子氣的靈魂,但骨子裡很是要強,絕不會隨意哭泣。
今夜他突然造訪綺夢居,又勃然大怒地離開,獨自一人在長春殿內痛哭,一切必有根源可循。
她靜靜走入,來到床邊跪下來,一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背部,也不說話。
他猛然止了哭聲,抬起上身,轉臉看她。
黑暗中,清晰可見她的眼——溫柔而明亮,清澈似水,含情脈脈。
「殿下若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就一定要告訴奴婢。天下間,除了奴婢,還有誰會為殿下分憂解難?若是有人欺負了殿下,要讓那人是生是死,只要殿下一句話,奴婢都會為殿下去辦。」
唐世齡怔怔地看著她,「千顏,我們會不會沒有結局?」
他問得沒頭沒腦,方千顏愣了一下,笑道:「殿下怎麼這樣沒自信?」
他啞聲說道:「今晚唐川在長春殿裡祭拜我父皇,燒了一張紙,紙上有一句詩:「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宮內宮外,人人都懷疑我才是他的兒子,本太子如果嫡位真的有疑,我縱然贏了唐川,又如何能坐得江山?!」
方千顏靜默片刻,說道:「終究只是傳聞,是流言蜚語,如今只有唐川一人在世,其餘兩位都已去世,縱然是真,唐川會真的站出來對天下公佈說,其實殿下是他的私生子?」
「那他為何一直霸佔著皇位不肯還政於我?」他激動地問,「難道……難道是要把本太子這個位置一直留給他那個兒子來坐嗎?」
「怎麼可能?」方千顏笑著幫他擦去眼角的淚痕,「殿下就是殿下,是官家名文記載,皇家玉牒上清清楚楚寫著的太子,是唯一正統的皇位繼承人。除非唐川真的準備孤注一擲,篡權奪位,否則他有什麼本事讓他兒子來坐皇位?」
唐世齡深深凝視著她,看著她眉心上畫的梅花妝,眼底流露出的嫵媚動人,悶聲問道:「你,會不會有朝一日棄我而去?」
她柔柔反問:「奴婢為何要棄殿下而去?殿下能予我的,世間再無人可給了。」
他道:「可我父皇給予母后的,已是世間再不能有,母后為何還要變心?」
「此事畢竟只是懸案,殿下自己心中先信了,那還要怪旁人散播謠言嗎?」
唐世齡的眼角抽搐,再度將她抱緊,顫聲道:「千顏,我絕不會讓你變成我母后!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我不管那是不是謠言,本太子的東西、本太子的人,世間再不能有誰可以搶走!唐川這人不除,本太子難消心頭之恨!對,不僅是唐川,還有他兒子唐雲晞,等唐川死了、唐雲晞死了,等我坐上皇位,千顏,我便立你為後!」
她嚇了一跳,推開他,「殿下以為我說的您能給予我的是一個後位嗎?這世間最憐惜殿下的人只有我,同樣的,最能憐惜我的也只有殿下啊,我所要的,是殿下一世不變的那顆心,而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虛幻名位。」
他的目光終於柔和下來,撫摸著她的臉頰,審視著她這身還帶著酒漬的衣服。
「我不喜歡你化這樣的濃妝,也不喜歡你穿這樣的衣服,更不喜歡你把酒味兒弄得滿身都是。」他一字一頓,表露著他心中積鬱已久的不滿和憤懣。
她莞爾一笑,像姊姊哄著弟弟一樣,托起他的臉,嬌媚地笑道:「那好,奴婢去洗了這一臉的脂粉,換件乾淨的衣服,再來見殿下。」
「不……」他拉住她的袖子,眸中有火焰在燒。「就在這裡換。」
「這裡……」她嬌呼一聲,已經被他拉上龍床,被酒污過的衣服飄墜落地,喘息聲剛剛微微吐露,檀口就被封住,雪膚被一寸寸的愛撫過去,她敏感地抱住他的身子,輕輕蹭著他最按捺不住的慾火,像小蛇一樣在他懷中扭動。
這張龍床雖然每日按照唐世齡的意思都會有人打掃乾淨,卻十幾年沒有人再睡過這裡。
今日在這床上顛鸞倒鳳的兩個人,一時間意亂情迷,弄皺了精緻的剌繡,也弄響了這張紫檀雕龍八寶龍鳳床。
床幔紗簾垂落,外面潺潺細雨,聲聲入耳,簾內鴛鴦交頸,春意融融。
方千顏知道他今日心中受足了委屈,所以便竭盡全力在他面前展露纏綿,以撫慰他的淒苦之心。
唐世齡平日若要這樣對她,她多半有些半推半就,今日見她這樣熱情配合,心中的傷情頓時少了大半,恨不得與她整個人都融化在一起。
汗水滴在她胸前時,他順著那水珠吻過去,吻到她的頸子上,那一絲酒香還在,熏得呼吸更加紊亂,他抬起頭,望著她已含春帶露的那張臉,猛地攻陷進去,用力佔有,將彼此逼入極致。
方千顏在巔峰之時忍不住輕輕歎息了一下,才得以讓自己喘了一口氣。他卻不滿地欺身而上,讓她連喘息的機會都不再有。
外面恰逢雷聲大作,她有些嬌怯地抱著他,這一絲的軟弱讓他終於欣慰——總算,她也有需要依靠他的時候。
於是他停住了激狂,將她溫柔抱住,嘴裡喃喃說著一遍又一遍,「千顏,你是我的……是我的……有了你,我便不再孤獨了……」
她含糊地應著他的熱切,不知道為何,竟有淚水從眼角流出,浸濕了臉旁那個繡著龍鳳呈祥的大紅繡枕。
今日她居然睡在龍床上,這樣大膽逾矩的行為,會不會折壽?
她顧不得深思,因為另一場疾風驟雨已經再度襲來……
這次長春殿事件之後,唐世齡和方千顏有好長一段時間的相安無事,甚至是看上去的如膠似漆,兩個人心中都明白,在這個世上,他們就像連體嬰一樣,離開了對方的自己都不再是完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