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世齡驚怒交加,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心頭的怒火,將匕首狠狠地刺在勤王的背部之上,同時躍過他,奮不顧身地抱住已因力竭而從台階滾落的方千顏。
顧不得四周的形勢逼人,他抱起方千顏時嘶聲力竭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方千顏半身已被血污,頭上還有磕碰出的瘀青,她微微睜開眼,看到他的面龐,唇邊綻放出一朵楚楚動人的微笑,努力抬起手想觸摸他的面頰,卻在一瞬之間,四肢像被抽乾力氣一樣頹然倒在他的懷中。
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她聽到他撕心裂肺地呼喊,臉上似是觸碰到一滴熱淚,沿著眉心、眼角,滾落……
方千顏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意識一時模糊,一時又似清醒,隱隱約約的總能聽到有人在她耳畔不斷地說話——
「救她!我知道你能救她!無論用什麼方法,無論要我付出什麼代價!」
「殿下稍安勿躁,方姑娘傷勢沉重不僅是她失血過多,你看她的手臂,中了毒,這毒氣已經漫走全身,若不能及時解毒,只怕……」
「唐雲晞,本太子知道你要什麼,若你要這個王位,本太子給你!反正天下人都認為你才是皇子儲君,那你就去當這個皇帝好了!我只要千顏一個人!」
這些對話,似乎是夢,又似是真實,她心中著急,卻無論如何也醒不過來。
唐世齡怎麼能為了她放棄王位,那是他們努力奮鬥了這麼多年的一個結果,豈能拱手讓人?她算得了什麼?塵世間的一粒微塵、一片浮萍而已,如何能讓唐世齡犧牲這麼大的代價?
但她無論怎麼痛苦呻吟,也只是從喉嚨中發出幾許微弱的聲音而已。
每到這時候,她能感覺到有人在用力握著她的手,不斷地對她說:「千顏,努力活著!沒了你,我的人生就再也沒有意義了。在這世上,只有我們兩個人是真心愛護彼此、在乎彼此,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和我在一起!」
這是一場痛苦的地獄般的經歷,毒氣在她身體內發作起來,讓她的五臟六腑都像是碎了一樣,連呼吸都沒了力氣。最難受時,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身子輕飄飄的像是在空中飛,只是唐世齡一聲又一聲震徹心肺的呼喊似是從千里之外傳來,一點點的將她往回拉。
她感覺得到自己的淚水一串一串從眼角滾落,她這一輩子大概都沒有流過這麼多的眼淚。
曾以為生無可戀,死有何懼,可是真的到了一步已經踏入鬼門關時,她才發現自己是這麼不願意離開他。
是,她要活著,她與他相守十年,這還遠遠不夠,她要的是一輩子,一輩子和自己最愛的人相守在一起,不管他以後是誰,也不在乎自己是誰,只要能在一起,活著看日出日落,同享喜怒哀樂,就夠了。
方千顏緩緩睜開眼時,視線只是打開了一條縫,有一抹融融的暖光映照過來,這光亮讓數日都沉浸在黑暗中的她感覺到刺目,又將眼睛闔上。
也許是她的身子在此時動了一下,於是驚醒了躺在她身側一直守候著她的唐世齡。
他驚喜地翻身而起,俯視著方千顏,不敢置信地小聲呼喚,「千顏,千顏——」
方千顏再度微微睜開眼,這一次,那抹光亮被他擋住,她先看到的是他那俊秀且疲憊的臉。
「殿下……」她努力向他微笑,希望他放心。
但唐世齡已經狂喜地將她抱在懷中,吻過她的眉心和臉頰,連聲說:「太好了!太好了!老天把你還給我了!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殿下不該以皇位許人……」她啞啞的開口,惦記著的還是昏睡中依稀聽到的那句話。
他笑了,但眼角都是淚痕,「有你在我身邊,我還要皇位做什麼?」
她輕輕歎口氣,「殿下太兒戲了。」
「兒戲就兒戲,反正你總說我是孩子脾氣,就讓我鬧一回脾氣吧。」觸摸著她臉上的傷口,他的眼中都是淚,「為什麼你要自傷自己的臉?你是想毀了臉,讓我一輩子都恨你嗎?」
「本已不敢奢求一生了……」她怎麼敢告訴他,她當時其實是抱著必死之心。「這疤若是去不掉了,殿下真的要恨我一生一世?」
「當然!」他瞪起眼,「恨你一點都不顧忌我,不懂得我縱然是讓自己死上千百回,都捨不得你受傷。對了,我那天打了你一巴掌,你也不許恨我。我們倆算是扯平,好不好?」
「在勤王面前演戲,怎麼能算?」她輕輕低吟。
「日後再也不會莫名其妙地跑掉了吧?」他小心翼翼地問,像是個孩子在乞求她的憐憫。
她的心中都是柔情密意,哪裡還能說出一句傷他的話,只是笑笑,「殿下若是不將江山拱手讓人,奴婢就不跑了。」
他沒有回答,而是在她唇上小心翼翼地貼上一吻,一如當年那般青澀,卻甜蜜如初。
他曾有心願是:和千顏在一起,一生一世,白頭到老,讓她陪自己守著詔河江山,一起接受萬民的朝拜!
但如今他願意放棄一切,守著心愛之人,哪怕是浪跡天涯,漂泊四海——
方千顏默默感受著唇上的溫度,心中都是暖的,眼瞼闔上的時候,餘光找到那片刺目的光源——原來竟是那盞六角宮燈。
他太有心了,還記得她曾和他要過這盞燈,所以此次特意將燈帶出皇宮,為的就是讓不知道流落何方的她能夠以燈為憑,順利回到他身邊吧?
是的,她這一回不會再離開他了。
這一年并州之事史稱「并州之變」。
後來據史書記載——榮州城總兵因救太子有功,榮升為忠善將軍,由榮城調任京師,負責守衛京畿要塞。
而唐川更出人意料地被太子下令恢復王爺身份,改封為護國王,重入朝堂。
當年除夕之日,唐川領銜重臣,擁戴唐世齡為詔河第二十八代皇帝,國號——思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