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啊,到了李府,手腳可要勤快些,你要知道,像你這麼老的姑娘,就算送人當奴婢也是沒人要的,若不是我跟李府帳房的管事有點交情,根本輪不到你進去,排隊要進李府為婢的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可不要偷懶丟了我的顏面。」
「是,女兒明白。」丁香在心中苦笑,她也沒想到她都十七了,還會被賣為奴婢。
原以為只要把十八般武藝都學會了,什麼事都搶著做,一個人當十個人用,這麼一來就不會被趕出去了,怎奈後娘還是把她給賣了,一切當然只因為自個兒不是她親生的孩子。
而親生的呢?
碧紗窗下,那裡有三名壯碩的女子排排坐。
她們不斷把點心零嘴往嘴裡塞,頭上梳著時下最時興的富貴髻,身穿質料上乘的綾羅綢緞,她們是她異父異母的姐姐們,是後娘帶著嫁進來的,閨名分別是夢月、夢仙、夢嬌,長得醜了點……好吧,長得可以說是慘不忍睹,個個血盆大口、虎背熊腰,所以至今乏人間津,個個都年過二十了還小姑獨處。
「天啊,她就是這點討厭。」夢月搖著羅扇,一臉的受不了。「明明天大的事,卻裝得不以為意,教人看了心裡不快。」
夢仙馬上附和夢月。「是啊,愛裝模作樣的死丫頭,是我們才忍了她這麼些年,以後總算可以眼不見為淨了。」
「你們當她以後不會回來了嗎?」夢嬌冷哼著,不忘把核桃糕往嘴裡送。「死丫頭臉皮可厚了,我看啊,她鐵定會三天兩頭就找機會回來。」
丁香佯裝沒聽見三人的冷嘲熱諷,只滿臉甜笑的看著徐氏。「娘,去了李府,我還可以回來走動吧?」
她在意的僅僅只有這個。
她爹娘的牌位都在此,這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每一處都有她與爹娘的回憶,尤其是後林,那一大片梅樹,每到落雪紛紛時節,是她娘親最愛佇立的吹笛之處。
就算她在這個家裡再沒有地位,她仍是把這個家擺在第一位。
「當然啦,你當然可以回來,不過——」徐氏眼睛一轉,話中有話地說:「李府是何等大宅?下人見不著主子,主子管不到下人,你若回來,切記帶點銀兩回來貼補家用,宗兒、武兒、婉兒還小,還巴望你這個姐姐照顧,別忘了是你害得他們小小年紀就沒有爹的。」
又提這個……丁香的心緊緊揪住了,但她展顏笑開來,一副不在意的模樣。「女兒明白,女兒天天都謹記在心。」
把她賣了,讓她身無分文的入府為奴也就算了,還要她自個兒想法子偷雞摸狗的撈點油水回來,真是把她利用得再徹底不過了。
然而,這是她的命,不接受又能如何呢?況且她害宗兒、武兒、婉兒沒有了爹是事實,他們又是和她同一個爹所生,她自然要盡心盡力的照顧他們。
反正她不是被逐出家門,是被賣身為奴,而且是她後娘自己說的,她還是可以回來。
況且,聽說李府對下人極好,這是她的福氣也不一定……對,一定是她的福這些年的苦日子讓她學會了自我安慰,只有這樣日子才能過下去,她呀,不再是爹娘捧在手心裡的掌上明珠,早就不是了。
第1章(1)
金陵門外的前門大街是淮玉城最繁華的街道,而今又逢即將到來的燈會,前門大街可以說是人山人海、車馬輻輳。
一眼望去,肉市、魚市、珠市;茶樓、戲樓、青樓;客棧、貨棧、旅棧,各路商人皆雲集於此,攤鋪的生意從早到晚都很熱絡,大夥兒都盡其所能地扯著嗓門 喝,全然是個太平盛世的景象。
丁香夾雜在人群之中,看似東張西望的在看熱鬧,事實上她是在物色物美價廉的飾品,準備便宜買回去,再多個兩成賣給府裡的婢女們。
身為李府的小婢,她當然不是出來逛大街的,她替張嬤嬤到布莊跑腿,回程的路上就成了她可以運用的時間,只要腳程快些,在傍晚前回去就行了。
這一年多來,她常回家走動,也遵循後娘交代的,每回回去總會塞點碎銀給後娘補貼家用,因此每一次見到她回家,後娘總會笑臉相迎。
然而,她的十年賣身錢全讓後娘拿走了,在李府不支薪俸,這銀子要從哪裡來?就是靠買賣胭脂水粉和首飾小玩意賺取價差。
很多打小賣進府裡的奴婢在深院裡待久了,不喜歡外出,也不善與外頭的人交際,能不出去就不出去,而她剛好相反,每當有什麼需要跑腿的事,她總是自告奮勇第一個舉手。
她辦事又快又周全,交代她的從沒有遺漏或出錯過,一次、兩次下來,有什麼事要跑腿,上頭都會派給她去做,而她也樂得可以出府逛逛又可以順道補貨,一舉兩得。
買了一大包便宜首飾,看見前面有父子二人在舞劍賣藝,場子周圍擠滿了觀眾,丁香也跟著擠過去看。
她認識賣藝的父子,是住在天橋下的柯家大叔和他兒子,端著銅盤繞著場子收錢的則是柯大叔的閨女秀秀。
「好啊!」
她跟觀眾一起喝采鼓掌,知道柯大叔他們日子過得苦,很需要這些賣藝錢,所以她拍手拍得格外賣力。
忽地,她的視線定住了。
有個扒手正在偷錢袋,錢袋的主人腰上佩帶一把長劍,劍柄雕著龍鳳盤伏的形狀,花紋像火焰一般,十分地光彩奪目。
那把劍實在不像尋常的東西啊,想必那沉甸甸的錢袋一定裝著不少銀兩。
丁香往上看,看見了寶劍和錢袋的主人,她的心居然怦然一跳。
好俊逸的男人!
他俊美陽剛,身著一襲白色錦袍,身材異常地挺拔,一雙漂亮的黑眸散發著攝人心魂的神采。
這是誰?簡直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吸引人注意的魔力,她從沒在城裡見過這個人……
她在想什麼啊?小偷正在扒他的錢袋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