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明白了,他犯了錯,所以要親自去找她回來,跟她道歉,她一直都對他那麼好,一定會原諒他的。
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在他轉身的這瞬間如走馬燈般快速地繞了一遍。他想起了她的一顰一笑,想起了她傷心的淚水,也想起了自己前陣子對她的輕忽及任性,那種她一定會原諒他的信心頓時又薄弱不少,令他有些惶惶不安。
但這些都不會影響他一定要找到她的決心!
「你要去哪兒?給我站住!」左憶娘猛然抱起費瑾,無視那小小身軀的顫抖,以及費天難看的臉色,繞到費雲升面前。
「我告訴你,月初走了,不會再回來了!以後這費府的女主人就只有我一個,你知道嗎?」
瞧著費瑾在她手上那副畏懼驚恐的樣子,費雲升的臉上漸漸凝聚出一股殺氣,大手伸向身旁的門栓,輕而易舉就將其拔斷。
失去了月初,家人又飽受威脅,在他心中,左憶娘已經不是他該重視的人,而對付這樣的人,他通常只有一個方式。
這個方式費天也相當明白。看兒子的表情變化,他心頭一驚,連忙喚道:「雲升!別衝動,你先暫時和她去吧。」
就算左憶娘再怎麼可恨,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犯下殺妻的罪名。
話一說完,費天連忙施了個眼色給立在門外的阿六,阿六立刻竄了進來,低聲在費雲升耳邊說了些話。
費雲升一聽,眼中的厲光稍緩,默默地轉身離開。
而左憶娘渾然不覺自己已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還得意揚揚地以為自己又勝了一回。
這費府的一花一木,甚至是人,最後都是她的!
左憶娘挾著費雲升父子當要脅,費天即使後悔,即使想代子將她休離也無計可施,終是妥協了,但他並沒有完全答應左憶娘的條件,只是承諾先給她一間鋪子,讓她自己到西市去選。
因此這一天,左憶娘迫不及待地出門了,而費雲升父子則被她軟禁在院落裡,無法與費天接觸。畢竟費雲升雖然武功高強,但癡癡傻傻,沒有外力的觸動不會動武,只要找個人看守住他,某種程度來說比費瑾還不如。
幸好費天早就料到有這一刻,布下了眼線,在左憶娘出門後沒多久,他便一個人待在後院沉思,遣走了所有的奴僕及守衛。
不到一個時辰,阿六拉著一大一小兩個人偷偷摸摸地翻過院牆,來到費天的身邊。
「老爺,阿六幸不辱命!」阿六喘了兩口,撫了撫還狂跳不已的心。「小的灌醉了少奶奶的隨侍,不過門口還有兩名守衛,怕驚動他們,只好帶著少爺和小少爺翻牆出來,請老爺見諒。」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知為什麼,費天一直有種坐立不安的感覺。許是他擔心左憶娘提早回來,壞了他的計劃。
「你將這些東西好好保管,帶著雲升和瑾兒到京城外的別院去暫住一些日子,左憶娘離開多年,並不知我在那兒新蓋一處別院,你們去到那裡後,你再用這些錢財做一些防衛,應當能安全了。」
他拿出一個包褓,裡頭儘是金銀財寶和一些地契,全放到了阿六的手上。這麼做,一方面是讓費雲升父子遠離這些鬥爭的風暴,也是保護他們兩父子;另一方面,他也怕費雲升脾氣一來,一個勸阻不及,左憶娘就被宰了。
如果他們不在府裡,費天寧可花個幾間鋪子、幾塊土地,滿足左憶娘的貪慾後讓她離開,省得費雲升父子哪天真被算計了。
阿六有些為難,「老爺,那您怎麼辦?」他忠心耿耿的對象可不只少爺,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老爺一個人留下來受苦受難?
「你放心吧,只要費府的家業還在我手上,左憶娘就不敢動我一根寒毛。說起來我的處境還比你們安全得多。」費天不捨地望了望費雲升及費瑾。
費瑾像是感受到費天的離愁,也知道自己若離開了,再見到爺爺不知是多久以後的事,甚至他還有種可能再也見不到的可怕預感,不由得吸著鼻子,哽咽地道:「爺爺,瑾兒捨不得你,你跟我們走!」
「瑾兒先走,爺爺看家。」費天有些鼻酸,這把年紀還要遭受這種分離之苦,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錯什麼,讓費家這幾年每況愈下,甚至好不容易得了月初這麼賢慧的媳婦,卻又被逼走。
他摸了摸費瑾的頭,他從不覺得自己很老,此時手卻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瑾兒,你要好好照顧你爹,知道嗎?你已經懂事了,比起你來,爺爺更擔心你爹啊。」
「爺爺……」費瑾哭得眼淚直流,鼻頭都紅了,但人小力薄,根本無法改變什麼。
費天也紅了眼眶,身子一下佝僂了許多。那守住家業的重擔,甚至還不到天倫夢碎之重的萬分之一啊。
依依不捨地凝視著阿六拉著費瑾和費雲升欲走,費天幾乎不敢開口,就怕自己忍不住開口要他們留下來,此時他卻發現一直面無表情的費雲升竟文風不動,大手還揪住了他的手腕。
一直被人當成傻子的費雲升神情一臉凝重,他定定地望著費天道:「爹,一起走。」
這句話猶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費天的眼淚為之決堤。他兒子雖傻,雖然不明事理,但心中始終有他這個爹啊。
不枉他半生都在為這兒子擔心,為兒子考量,只要得到兒子這句話也就夠了,夠了!
一旁的阿六及費瑾看得欷吁不已,卻無人開得了口勸說費雲升。
費天拭了拭眼淚,啞著嗓子道:「雲升,爹老了,只剩這一分力氣能守著家,你和瑾兒是費家未來的希望,所以你們一定要走,別讓我擔心,知道嗎?」
費雲升不為所動,仍是拉著費天不放,「我去找回月初,我們一起回家。」費天搖了搖頭。若無他在府裡鎮住左憶娘,兒子及孫子又如何走得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