韻娘見對方伸手過來,可不想被他那只髒手碰到,於是握住早一步抓在手中的銀簪,毫不留情地朝他手背上刺下去,儘管傷了人,俏顏上卻沒有一絲懼意,因為她對天發過誓,絕不會任人欺負。
「咱們回去吧!」她彎身扶起奶娘,輕輕柔柔地啟唇。
「周韻娘,等你嫁給我,看我怎麼折磨你。」蕭寅成打定主意非把她弄到手不可,讓她在自己身下哭泣求饒,否則這口氣吞不下去。「定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等本少爺玩膩,再把你休了!」
她沒有回頭,只是繃緊俏臉,心口也沉甸甸的,想到大娘一向看自己不順眼,說不定真會說服爹,把自己許給蕭寅成。
待蕭寅成咒罵連連地離去,王朝奉才搖了搖頭說:「這麼一個水靈靈的姑娘,要是嫁給那種敗類,這輩子可就真的毀了,大當家說是不是?」
說著,他望向身邊的高大男子,卻見邢阜康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名穿著藕荷色襖裙的姑娘,想到不近女色的大當家有這種反應,這可是少有的事……難不成是動了凡心?這可是樁好事,他們這些老夥計早就等著喝這杯喜酒了。
「她是哪一戶周姓人家的女兒?」邢阜康脫口問道。
原以為像她那般纖弱美麗的年輕女子,遇到登徒子意圖輕薄,早就六神無主、驚慌失措,膽子若是再大一點,也頂多只會高聲呼救;豈料她非但十分冷靜,還有本事反擊。除了美貌,就是這份少見的勇氣令他眼睛一亮,內心深處某個地方也跟著出現明顯的悸動。
王朝奉捻著鬍子,沉吟一下。「小的也不太清楚,不過倒是認得身邊那位婦人,她來過當鋪好幾回,說是幫她家姑娘典當身邊幾樣東西,不過最後都是滿當(典當期滿)之後無力贖取而不得不轉銷,大當家昨日不是才看中一塊地藏王菩薩像的蘇繡,聽說就是她家姑娘花了半年工夫繡出來的,因為需要用到銀子,不得不把它拿出來典當。
「還記得她說到這兒就掉起眼淚,不停哭訴她家姑娘有多可憐,因為是庶出的女兒,從小就被正室虐待,不給例錢就算了,生病也不能請大夫,能活到今天是老天爺垂憐,不得已只好把身邊值錢的東西拿出來典當。」
這番話讓邢阜康想起他昨天見到那塊蘇繡,立刻就決定留下它,因為上頭的地藏王菩薩像不只繡功細膩逼真,也感受到刺繡者是懷著無比虔敬的誠心才完成的,連自己都受到感動。
「要小的去查嗎?」他主動問道,心想同裡鎮說大不大,只要知道是姓周的大戶人家,並不難找。
邢阜康不禁怔了怔,在心裡自我解嘲,查到又如何?這輩子根本沒有娶妻生子的打算,更別說納妾,知道那位姑娘是哪戶人家的女兒,又能做什麼呢?
「我只是隨口問問。」他狀若無事地回道。
「是。」王朝奉在心裡偷笑,想騙過自己這雙老眼,大當家還嫌太嫩了。
想到大當家至今未娶,身邊也沒有一個女人照料,好不容易對個姑娘有意思,他定要想辦法撮合,再說依他監別貨物的老練眼力,那位穿著藕荷色襖裙的女子,不只外貌,還有從氣勢上來看,絕對是上等貨,能夠與大當家匹配,當下便決定明天一早就出門打聽。
翌日中午
凡是當鋪的外牆皆寫了大大的「噹」字,鋪房蓋得堅固高大,牆也特別高,一旦進入店內,什麼也看不到,只有一整排用石頭組成,又高又寬的大櫃檯,冷冰冰的像一堵牆頭,把來當號的人擋在外頭,這間邢家當鋪也不例外。
而當鋪內部則有庫房數間,專門收存各種物品,還要防鼠、防蛀和防潮,因此又稱為「長生庫」,可說是煞費苦心。
「大當家請用茶。」後生(亦即打雜)奉上茶水說道。
邢阜康一面檢視庫房內的古玩字畫,一面等待馬車準備妥當,便要離開同裡鎮了。「王朝奉呢?」一早到現在都沒見到人影。
「呃,朝奉說有點急事要……要辦……務必請大當家遲……遲些再走。」竟敢要大當家等人,讓這個負責打雜的學徒說得膽顫心驚,就怕惹他不高興。
急事?王朝奉算是邢家的老夥計,做事向來謹守分寸,既然說是急事,想必不假,邢阜康也就信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他說。
這位打雜的後生偷偷吁了口氣,趕緊退出庫房,與一名做小廝打扮、年約二十、長相秀氣的年輕人擦肩而過。
「大當家,馬已經餵好,隨時可以出發。」金柱站在庫房門口,嗓音恭謹宏亮地向裡頭的主子稟報。
邢阜康將字畫收好。「什麼時辰了?」
「就快未時了。」金柱說。
他轉身走出庫房,來到外頭的小廳,在几旁落坐,端起茶碗,啜了一口。「再等一會兒,若是王朝奉還不回來,咱們就走。」
金柱躬了下身。「是。」
話聲方落,就見王朝奉頻頻用袖口擦汗,匆匆忙忙地回來了,見邢阜康還沒離開,慶幸趕上了。「讓大當家久等了。」
「你的急事都辦好了?」邢阜康擱下茶碗問道。
王朝奉乾笑一聲。「辦好了!辦好了!」
「那我該走了……」他作勢起身,卻被王朝奉給攔下來。
「小的去辦的這件急事,跟大當家有關。」要是讓大當家走了,自己豈不就白忙一場。
邢阜康挑起一道眉梢,疑惑地問:「跟我有關?這話怎麼說?」
「昨晚那位姓周的姑娘,雖然大當家說不必查了,可是小的總是掛念在心,因此自作主張,一大早就出門打聽。」王朝奉觀察他的表情說道。
邢阜康沒想到是為了這個,理智告訴自己,根本不需要知道,可是又無法抗拒內心的渴望,話就從舌尖吐了出來。
「……可打聽到什麼?」
聽他這麼問,王朝奉在心中暗笑,他們這位大當家就是習慣把心事和煩惱藏在肚子裡,幸好自己有先見之明,才沒有錯失良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