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娘也不禁佩服大奶奶的本事。「是。」
「我也跟相公提過了,你若是不願守寡,真的想要改嫁,也不是不行。」韻娘才這麼說,就見秋娘一張苦瓜臉都亮了。「只要別太大張旗鼓,偷偷地嫁到外地,沒有人認識就好。」
她馬上換了討好的臉。「族兄真的同意了?」
「他說他沒有資格反對,只要你點個頭,就會幫你留意適合的對象。」這女人還真是現實,韻娘嘲弄地忖道。
「那……那就由族兄作主了。」秋娘很想用力點頭,但又要保有女子的矜持,便這麼回道。
待秋娘離去,韻娘不禁搖了搖頭,邢家的子孫還真是沒幾個能令人稱讚的,當然她的相公是例外。
周大娘替她心疼。「大奶奶真的要把這些首飾變賣?」
「對我來說,這些都是死的,就該好好活用,否則既佔位子,又不能拿來吃。」她這番話讓周大娘哭笑不得。「我有相公、有孩子,還有你們,夠多了。」
「大奶奶……」周大娘感動地紅了眼圈。
韻娘打了個呵欠,困意又席捲而來。「我有點累,想睡一會兒……」
因為麻姑不在,周大娘扶她上床,才沾枕就睡著了。
這種嗜睡症狀一直到胎兒四個月大,終於解除,才正慶幸著,韻娘的肚子卻像吹氣般,藏也藏不住,連行動都變得不太方便。
再過三天就是農曆年了。
天氣寒冷,不過莊子裡上上下下都瀰漫著過年的氣氛,尤其大家都分到兩套新衣裳,包括桂姐的兩個孩子圓圓和小石頭也有,還多了童玩,聽說是韻娘特別叮囑要送的,趕緊去跟她道謝。
兩個孩子不怕冷,加上雪也停了,就在天井四周跑來跑去,稚氣的格格笑聲讓大人們也跟著笑了,當他們見到剛回到家門的邢阜康,兄妹倆大聲地喊著——
「大當家回來了!」葉大娘馬上出來迎接。
「大當家可回來了!」他們可是盼了好久,總算在過年前見到人。
邢阜康下意識地詢問。「出了什麼事嗎?韻娘呢?」
「每個人都很好,大奶奶也沒事,人在房裡休息。」葉大娘一面笑、一面說,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他有些不解,但又猜不出原因,只好三步並作兩步的上樓,推門進了廂房。
「韻娘!」邢阜康在進門之前已經脫下披在身上的斗篷,咧開笑臉,揚聲喚著妻子。「我回來了!」
正坐在几旁享用點心的韻娘欣然起身。「相公!」
麻姑在旁邊搗唇偷笑,等著大當家自己發現。
「韻娘……」邢阜康顧不得還有旁人,張臂將妻子摟進懷中,以慰相思之苦,掌心也很自然地撫過她的髮髻、她的背脊,來到腰身……
咦?似乎有什麼不對?好像變粗了?於是鬆開臂彎,低頭看個究竟。
當他發現妻子的腹部變得圓凸,其他部位都沒胖到,先是一怔,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嘴巴一開一合,試了幾次才發出聲音。
「你……你有……有喜了?」邢阜康眼底閃著可疑的淚光,探出掌心,好輕好輕地觸碰一下,馬上縮回去,生怕會傷到腹中的孩子。
韻娘鼻頭酸酸的。「已經五個月大了,再過四個多月,相公就要當爹了。」
「我、我要當爹了……」他嗓音一噎,還以為這輩子都當不成爹。
她拉著丈夫的手掌,讓它貼在腹部上。「這是咱們的孩子。」
「嗯!」邢阜康用力點頭,再沒有比這個還要大的驚喜了。「你快坐著!否則腰會酸的!」先將她扶回椅上坐下,然後彎下膝蓋,將耳朵貼在韻娘的圓腹上頭,彷彿可以聽到孩子在跟自己說話,不禁露出傻笑。「我是爹。」
聽他這麼說,韻娘噗哧一笑。「孩子是怎麼回的?」
邢阜康一副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叫我爹了。」
「他真的這麼叫?」她笑到肩頭抖動。
他正經地回道:「父子連心,我是他爹,自然聽得到。」
「是。」韻娘笑到眼角都濕了,頭一回當爹的人都是這麼傻嗎?
「相公應該也累壞了,先吃點東西,晚一點你們父子再慢慢聊。」說著,她便朝在旁邊笑到彎腰抱肚子的麻姑嗔瞪一眼。
「快去看看廚房裡還有什麼吃的,重新熱過之後端上來。」
麻姑趕快出去,才能放聲大笑。
待韻娘拿了乾淨的衫褲和長袍讓他換上,又倒了杯熱茶給丈夫暖暖身子,這才開口問道:「一切還順利嗎?」
「多虧雲二爺幫忙,朝廷已經核准位在祁門縣和績溪縣這兩間當鋪,明年二月就能開業……」這次對方願意出資,也是基於兩人在商場上最講究的就是誠信,自然惺惺相惜。
「人手也都找齊了,全是以前「邢家當鋪」的老夥計,聽說我被邢家逐出大門,打算自立門戶,個個不計較銀子,紛紛前來投靠。」
她並不感到意外。「那是因為相公做人成功,更不曾虧待過夥計,他們才願意跟著你,不過相公也別操之過急,立足根基\'穩紮穩打最重要,家裡一切有我,你不用擔心。」
邢阜康心想如果那天晚上沒有在蘇州河畔見到韻娘,繼而上門求親,將會是畢生最大的遺憾。「娘子,謝謝你。」
「是我要謝謝相公,讓我有個家,又過得如此幸福。」韻娘相信哥哥也會替她高興的。
夫妻倆不禁緊握著彼此的手,只要對方這隻手還牽著自己,就有力量面對一切就這樣,他們第一次在這座莊子裡過年,雖然沒有奢侈豪華的菜餚,只是尋常的家常菜,大家還是吃得津津有味,邢阜康不忘給每個人發了紅包,好討個吉利,笑聲更是不絕於耳。
到了二月,位在徽州的這兩間當鋪正式開業,幸好都是些老夥計,不用費神從頭教起,不過邢阜康還是莊子、當鋪兩頭跑,自然也聽說不少有關「邢家當鋪」
的負面傳聞,都說在自己離開之後,經常出現庫房的典當物不翼而飛,應該是有內賊,或是拒收不值錢的東西,還有提高典利等等,讓客人不願上門,不過短短幾個月的光景,問題層出不窮,加上邢家人意見不合,又無力處理,讓商譽受到前所未有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