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煙十分不捨,但也知道不宜再敘,因此再次交代周嬤嫂千萬保重,老人家這才依依不捨上了馬車,在近晚的天色中,慢慢消失在山坳。
回京城的馬車裡,生煙呆呆坐著,忍了大半日,終於哭出來。
景仲軒安慰道:「周嬤嬤這算私逃,得越遠越好,放心,我安排她去梅花府上的朋友家居住,那莊氏就算要找,也絕對找不到那裡去,你若想見,待過幾年,莊氏忘記這事,再把周嬤嬤接回府中便可。」生煙點點頭,卻哭得更大聲。
他將她摟進懷裡,哄孩子似的輕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不要緊。」
「謝謝你,周嬤嬤……我真的一直很擔心她……」順安侯府再無權,終究也是沾了皇家邊,要安排兩個丫頭進去,想必也費了一番心血。
又,莊氏拿周嬤嬤要脅她,守門的自然也會知道,是絕對不可能放她外出,侯府裡,除了那兩個丫頭,恐怕也還有其他人幫忙接應。
這些,都只是為了讓她安心。
「謝謝你……」
「傻瓜。」
找碴表妹回家了,周嬤嬤也安全了,婆婆則因為她那日識大體的沒有吵鬧追究表妹誣賴之事,送了雙玉鐲給她以示嘉獎,那鐲子晶瑩美潤,漂亮得不得了。景仲軒看了說,是好東西。
多珍貴她其實沒有很介意,重要的是日子平順開心就好。
府裡流傳,少夫人韓氏手段厲害,先是鎮住了野心勃勃的二少夫人,又打了表小姐,表小姐都告到夫人那去了,居然也沒事。
傳著傳著,到秋天的時候就變成,少夫人韓氏手段厲害,先是鎮住了夫人,又打了二少夫人,二少夫人都告到太婆那邊去了,居然也沒事。
冬雪不平,「說得少夫人好像妖怪似的。」
「沒關係,愛說讓他們說去。」傻子才跟流言較真,小日子過得舒服比較自在呀。
再者秋天來了,少去了炙熱的夏陽,她又可以趴趴走了。
這個夏天,她終於把景家的平面圖弄清楚了。
那個可以開船的湖,原來並不屬於景家,不過後來先皇主動給景家拓院,金口一開,往外移十箭之遙,沒想到第十箭的落點居然僅離湖邊二十餘丈,那丈量官為了討好景家,便回報說,將軍的最後一箭,落入湖邊,於是乎,那遊湖便被圈入,成了景家的一部分。
就說嘛,誰家這麼誇張,蓋院子時會挖出一個大湖,還在旁邊蓋了一個可比黃鶴樓的水榭,原來是這樣。
順伯說,湖邊山上種的不知道是什麼樹,一到秋天,紅紅黃黃的煞是好看,主人家們各會宴請朋友來此喝酒賞景。
紅紅黃黃啊,楓葉嗎?若是秋意微涼之時,在那假黃鶴樓上,吃螃蟹,賞楓葉,倒是不錯,如果有人在旁邊彈琴什麼的就更妙了……「想什麼呢,笑成這樣?」景仲軒一入院子,便看到自家娘子捧個杯子,坐在小塘邊,對著裡面的幾尾小魚傻笑。
「螃蟹。」
男人莞爾,「那有什麼難的,吩咐下去便是了。」
「美食要有美景配,順伯說,再過一個月,湖邊那山坡上的樹木會轉紅轉黃,到時候我們蒸幾隻大螃蟹帶過去慢慢啃,一定很有趣。」他摸摸她的頭,十分寵愛,「都依你。」
妖孽男,笑得這麼好看幹麼?
剛成親時,她對他真的完全沒感覺,但經過這半年的相處,不可否認,她越來越注意他了,表情,動作,語氣,說話的樣子,還真是,有那麼一些動心呢……慢著,她剛剛想了什麼?
動,動心?
不,不是吧,她對一個古人有感覺了?
……撲通!
這什麼聲音,怎麼這麼響,還有,為什麼她突然間有種頭昏腦脹的感覺?
景仲軒見她原本說螃蟹,秋天什麼,眉飛色舞得不行,突然不動,一下想起周嬤嬤說她體虛,這幾日才開始調養,大夫說了,春秋二季,冷熱交替之時,最需要注意,此刻見她不語,以為人不舒服,連忙道:「怎麼了?」
生煙搗著胸口,原本想跟他說沒事,見到他關心神色,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又說不出口。
撲通!
第7章(2)
一旁冬雪早乖覺的倒了溫湯上來。
景仲軒見她的手有些抖,身體也沒什麼力氣,便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拿著茶杯,慢慢餵她。
正要叫人去請大夫,卻眼尖看到她漸漸紅起來的耳朵,又想起她突然有些彆扭的姿態,他瞬間懂了,臉上擔憂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難掩的笑意,看來,這丫頭終於明白自己的心思了啊。
「少爺,要請大夫嗎?」
「不用,弄些乾淨的冷手巾過來,再吩咐廚房煮些寧神湯,晚飯清淡些。」
「燕窩呢?」
「先溫在爐子上吧,少夫人睡前再端過去。」
生煙想說不用什麼凝神湯,一抬頭,看到景仲軒的臉,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把頭又低了下去。
中邪了嗎,怎麼突然不敢看他的臉了?
生煙正自煩惱,而此時,她的胸口繼兇猛的撲通之後,突然又漏跳了半拍,然後繼續的,撲通,撲通,撲通。
她懊惱起來,怎麼還是這樣——當她還是喬熙惟時,跟陸捷相處半年後,才知道自己早就喜歡上他。
算了算,早春嫁入到現在,也差不多是半年。
愛情什麼的,她沒經驗啊。
雖然景仲軒已經算是思想開通了,但無論如何畢竟是古代人,如果她說,我喜歡你了,說不定會被貼上輕浮的標籤……生煙心想,她無憂無慮的好日子,好像,已經,正式的……走到盡頭。
生煙還在處理自己心裡的微妙變化,另一個青天霹靂居然來了——景皇后要她入宮一敘。
生煙簡直呆滯,她都忘了這件事情啊。
她成親之後,依禮本就該入宮拜見,但當時景皇后有孕,又加上三年前曾經滑胎,一切起居皆以休養生息為重,因此親弟成婚,只命人送了諸多禮物過來,並沒召見二人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