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他瞇起的利眸掠過一絲戾色。
就寢前,容知夏瞅向站在面盆架前洗漱的墨瀾,猶豫了下,上前說道:「你手背上有傷,別沾水,我幫你吧。」她接過他手裡拿著的洗臉巾,放入面盆裡打濕後擰乾,再遞給他。
事實上這種事本可吩咐婢女來服侍他,但他進房後便將婢女都遣了出去,她心想這只是小事,也沒必要再將婢女叫進來。
「多謝娘子,我這手正疼得緊呢。」墨瀾眉心微蹙,勉強露出一笑,似是正忍著手上的疼痛。
她的神色緩了緩,輕聲道:「待會我再幫你上藥。」
「好。」他受傷的手垂在身側,用沒受傷的那手拿著臉巾洗臉,動作刻意做得緩慢而笨拙。
容知夏看不過去,索性接過洗臉巾。「我來吧。」她動作輕柔,仔細的擦洗他的臉。
墨瀾輕闔著眼,嘴角微微翹起,有抹掩不住的喜悅在眼角眉梢間漫開。
先前她連靠近他都不肯,現下卻肯這般幫他、親近他,接下來只要他再多下點工夫,早晚定能打動她,讓她不再疏離排斥他。
替他洗好臉,她取來金創藥,讓他在床榻邊坐下,細心的為他敷藥、包紮。他目光柔和的望著她。「知夏,你再忍忍,我保證不出一個月,墨瑞他們母子便再也害不了你。」
第5章(2)
聞言,容知夏詫訝的抬眸,「你想對付他們?!」她發上的簪子已取下,一頭黑綢般的青絲披在肩上。
「待事成之後你便會知道,往後王府裡再也沒有人能欺辱你。」他寵溺一笑,抬起手探向她的臉,卻被她揮開。
「你做什麼?」她防備的瞪著他。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無辜的舉起受傷的手,語氣有些幽怨,「為夫只是想將覆在你臉上的那綹頭髮撥開,沒想做什麼。」
發覺自己誤會他了,容知夏尷尬的沒再說話,逕自鑽進床榻內側,縮進被褥裡。
墨瀾看著她,眼裡滑過一抹笑,刻意示弱道:「知夏,我的手方才被你揮到,現下有些疼,你幫我瞧瞧是不是流血了,可好?」
聽見他的話,她很快地翻身爬起,解開剛包紮好的布條,仔細察看他的傷口,確定並未再流血,這才輕吐了口氣。
「沒流血。」
「可是有點疼。」他攏起眉心,眼露委屈的望著她。
「可能方才打到傷口了。」容知夏垂眸為他將布條重新包紮好,她雖然有些過意不去,但心裡那股傲氣卻不容她示軟道歉。
墨瀾見她的態度似乎稍微軟化了些,小心翼翼的要求道:「方纔你替我上藥、握著我的手時,感覺很舒服,要不,你握著我的手吧,也許就不會那麼疼了?」
「你……」她沒好氣的瞪他,他這分明是想佔便宜。
他即刻改口,「好吧,若是娘子不願那就算了,我忍忍就是了。」
她本不想再理他,但見他表情似是真的很痛,思及他這傷到底是為了她而受的,她心下一軟,伸手握住他受傷的那隻手。
被她白嫩綿軟的手握住,墨瀾心口發燙,胸臆間登時暖了起來,他領著她的手,覆在鼓動著的心口上,鄭重地向她許諾道:「我這裡從今而後只屬於娘子一人。」
容知夏睞他一眼,垂眸抽回手,不發一語的鑽回被褥裡,將臉也一塊藏了進去。
她心裡很矛盾,彷彿有兩個小人兒在那兒爭執不休——
一邊說道:「看在他這麼真心誠意的待你,你就原諒他吧。」
另一邊說道:「你難道忘了前生所受的那些羞辱嗎?你忘了他是怎樣冷漠無情的對你?你被罰跪在祠堂那時,他明知你是遭他的寵妾所害,卻連一句話也沒有為你說過,任由你在那跪了一天。」
一邊再道:「那些事都是前生的,他是被玉荷所騙,會這麼對你,他認清了玉荷的真面目,不會再這麼待待你,何況他現在並沒有對你不好。」
另一個聲音駁道:「不管他是不是受騙,一個丈夫都沒有理由如此薄情的對待自己的妻子。」
那些尖銳的爭執在她腦袋裡吵著,吵得她頭痛,她搖搖頭,厭煩得什麼都不想再去想。
看著把自個兒捲成繭子的妻子,墨瀾又笑又憐。
他吹熄燭火,在她身側躺下,片刻後,寂靜的房裡響起他淡淡的嗓音——
「我母親在我七歲那年病逝,半年後父王抬了側妃陳氏為王妃,她表面上待我很好,對我關愛有加,但那只在人前,全是為了做給我父王看,以博取父王對她的信任,而暗地裡,她對我使了很多絆子,讓父王以為我頑劣不堪。」
被褥裡的容知夏安靜聆聽著。
「兩年後,父王遇剌受了重傷,就漸漸不太管府裡的事了,翌年過年,我前往外祖父宋慧遠家拜年,被人騙去冰窖,鎖在裡頭,無論我怎麼叫喊都沒人來救我,我被凍得全身發冷,就在我以為自己要被凍死的時候,那扇緊鎖的門終於被打開了,我昏迷前看見了一個穿著粉色裌襖的小女孩,那一剎那,我以為她是降落人間的小仙女。」
她輕哼了聲,得知真正救了他的人是毀了容的她,他一定很失望吧?
他輕緩的續道:「我醒來後,找了那個小女孩很久,卻一直找不到她。她救了我一命的事,我一直牢牢記得。多年後當玉荷出現,對我說她便是當年救了我的那小女孩時,為了報答這份救命恩情,我才將所有的寵愛都給了她。
「當初我誤信她的話,又發現她的父親是遭我舉發而被皇上問斬,懷著想補償她的心情,我才那般縱容她。」
容知夏張了張嘴,終究什麼都沒說。
對這個曾虧待過她的男人,她始終心存芥蒂無法釋懷。
她用沉默回答了一切,他蹙起眉,她的心結比他所料想還要深,不過他會傾盡所有,等待她願意敞開心扉接納他。
四月初八日是奉王府祭祀祖先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