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腳邊有些水仙,水仙們沒有開花,就像雜草一樣,但她沒有踩到它們。
差不多在這時,他才記起來,她穿了登山鞋。
一雙卡其色的登山鞋。
不是高跟鞋,不是高跟皮靴,不是涼鞋或皮鞋,是一雙很耐走耐磨的登山鞋。
或許,那女人畢竟沒有那麼蠢。
他轉過身,重新叫出門口的畫面。
她開來的車已經不見。
他陸續叫出路上的畫面,然後看見她的車正往山下開去。
話說回來,一雙鞋不代表什麼,她沒有留下來嘗試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面無表情的切掉螢幕,把那個離開的女人拋到腦後,繼續回頭工作。
天,漸漸黑了,他沒有多加注意。
在那之後,警報器沒再響過,他工作到深夜,才拖著疲倦又沉重的身體,上了樓,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他是被食物的香味喚醒的。
加熱過的奶油,烤好的吐司麵包,水煮蛋,番茄萵苣做的生菜溫沙拉,還有一壺上好的伯爵紅茶,他放在廚房櫃子裡的伯爵紅茶。
而且他的房間裡有光,日光。
雖然還沒睜眼,但他能感覺得到那徐緩的晨光映上了臉。
有人拉開了厚重的窗簾,讓晨光灑落進來,那人甚至開了窗,讓冷涼的風吹拂而來。
一股莫名的恐懼攫抓住了他,但他沒有動,甚至維持原本呼吸的頻率。
食物的香氣隨風而來,伯爵茶的香氣就在鼻尖,他沒有聽到任何別的聲音。
緩緩的,他把眼睜開一條細縫,前方靠窗那裡,有個女人,手持上好的骨瓷杯,姿態優雅的坐在那裡。
她面對著餐桌,因為背光,他看不清她的臉,只看得見她側邊的身影,但他認得她腳上那雙登山靴。
她已經脫掉了那件淺粉紅色的外套,黑髮仍如昨日那般盤起,輕鬆用一個木製的夾子夾著,身上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黑色牛仔褲。
高窗暢開著,讓晨光迤邐而進,金黃的晨光讓窗外的綠意更顯青翠,微風徐徐,偶爾會揚起白色的窗紗,吹散她杯上的裊裊白煙。
那女人就那樣萬般自在的坐在他的窗前,喝著茶,像一幅畫。
他不自覺從床上爬站起來,走到她面前。
小桌上擺了兩副純銀餐具,從茶杯、糖罐、牛奶壺一應俱全,她甚至翻出了兩隻純銀的高腳小杯來放水煮蛋。
對於他的清醒和到來,她一點也不驚訝,只瞧著他,放下茶杯,朝對面的位子伸手示意。
「坐,別客氣。」
女人面對他的態度輕鬆自然,彷彿並沒有私闖民宅,沒有趁夜跑進他的屋子裡,在他廚房裡翻箱倒櫃,然後坐在陌生男人的房間裡吃一頓不屬於她的早餐。
他坐了下來,沒有和她客氣。
見狀,她宛如主人一般,替他倒了杯熱茶,萬般自在的淡淡招呼道:「你想要牛奶?還是糖?或者都要?」
他伸手蓋住自己的熱茶,不讓她動手。
「我不要。」
她沒勉強他,只挑了下眉,收回手,拿起她盤裡的吐司,抹了厚厚一層奶油,然後張嘴咬了一口,慢慢咀嚼著。
他盯著她看,那女人卻只是挑眉,又咬了一口塗滿奶油的麵包,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的模樣。
她唇邊的那顆痣好礙眼,讓人忍不住盯著她的嘴看。
他拿起熱茶,喝了一口。
熱燙的茶仍在冒煙,柑橘的香味散發在空氣中。
「你怎麼進來的?」
「溫室。」她吞下嘴裡的食物,拿下巴朝屋後的方向點了一下,回道:「門上的蜘蛛網太假了,而且門外的石板上,沒有青苔。」
「我裝了保全系統。」他盯著她說。
她眼也沒抬,只是拿起熱茶喝了一口,才道:「保全系統只要將電源切掉它就沒搞頭了。」
「保全系統的電源和家用電源不是同一路的。」況且,它設在地下室,從溫室到地下室至少還有好幾道安全措施。「你如何通過保全到電源處?」
她聞言,只扯了下嘴角,抬眼直視著他,道:「那是商業機密。」
他眼角微抽,然後道。
「告訴我,你就可以留下。」
她挑眉,然後當著他的面,從眼中取下了一片隱形眼鏡。
「你的保全用的是生物辨識系統,紅眼有你的瞳孔虹膜資料。」她將那片隱形眼鏡遞給他,「生物資料其實沒有人們想的那麼難以取得。指紋、虹膜,DNA,只要有心,可以拿得不知不覺。」
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他會生氣,但他只是伸出手,取回她手指上的隱形眼鏡,然後看著她命令。
「另一片。」
她取下另一片隱形眼鏡給他。
他面無表情的捏著那兩片模擬他虹膜的隱形眼鏡走到浴室裡,將它丟到馬桶裡沖掉,再走回來。
「你可以走了。」
聞言,她不驚訝,也不生氣,只提醒他。
「你才說過我可以留下。」
「我是說過,但我沒說你能留多久。」他說著,抬起手,看著腕上的手錶,冷冷的道:「你從剛剛到現在,已經滯留了至少十分鐘。我猜,我的耐性也就這十分鐘,現在,麻煩把你的屁股從我的椅子上移開,我就不和你計較擅闖民宅這件事,相信你知道門在哪裡。」
她沒有挪動她的屁股,只拿起那顆煮好放涼的水煮蛋,輕輕敲碎了蛋殼,道:「你應該知道,我證明了這屋子並非堅不可摧。」
他微微一僵,緩聲道:「我沒說它堅不可摧。」
她一片一片的剝著蛋殼,再提醒:「那你應該也同意,如果我能進來,代表別人也能進得來。這房子確實是你的,但地下室的研究可不是你一個人的成果,如果紅眼的人想確保自己的研究與投資順利得到回報,也不為過,不是嗎?或者,你想把整個研究室搬到紅眼去?若是如此,我打一通電話就能搞定,我相信屠震和夏雨或其他相關人員都不會介意,對他們來說,那樣方便多了。」
男人眼角微抽,薄唇緊抿。
但她沒有因此退縮,只把手上那顆剝得乾乾淨淨,光滑潔白的水煮蛋,用三根手指遞到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