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京城大街上只得慢行,無法奔馳,尤其此刻突地下起大雨,馬車的速度放得更慢,教染梅心急如焚。
「唉,總是會到,不差那麼點時間。」艷兒依舊著女裝,只是坐姿跟個男人沒兩樣,就連嗓音也恢復原本的悅耳男聲。
「你和四爺串通好的,對不對?!」拉下車簾,她眸色冷厲地瞪著。
艷兒眉心跳了下,立刻抽出手絹。「天地良心呀,我什麼都不知道,四爺分明是被人嫁禍,要是能防備,又豈會被人逮下獄?」老天啊,他好可憐,扮了一夜黑臉,如今還要扮幫兇,有沒有這麼冤呀他。
染梅抿了抿嘴,也知道自己的猜測太過大膽,但是——「可是,我可以確定,四爺肯定知道了什麼事,所以昨兒個才胡亂發了脾氣,把我給扣在歡喜樓。」
艷兒瀲灩大眼轉呀轉,沒回答,反倒是轉了話題。「還是先回慕府搞清楚狀況再說吧。」
「我知道。」她相信大爺應該已經知道這事,找他便能間個詳實,只是……「車伕,能不能再駛快些?」
「小姐,前頭書肆有人擋道,沒法子過去。」車伕無奈地道。
染梅探出車窗外,就見和鳴書肆外果真是擠滿了人,像是在爭吵什麼,還有人拿書丟夥計。
她二話不說地下馬車,艷兒貓了眼,無奈只能跟上。
「這是在做什麼?」擠開人潮踏進書肆裡,染梅回頭怒聲質問。
「你又是誰?叫個能主事的出來!」有人叫囂著。
染梅咬了咬牙,只能回頭問著書肆夥計,「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書肆夥計一見她,心就安定些,先前看染梅和慕君澤關在畫室裡三天三夜,兩人又出雙入對的,早就把她當成半個主子看待。
「染梅姑娘,四爺被衙役以通敵的罪名帶走了,而這些平常捧著四爺的文人一得知消息,便拿著昨兒個剛出爐的書說要退款,說是不肯買叛國賊賣的書。」書肆夥計一臉無奈。「這些人真是牆頭草,說倒就倒。」
染梅垂眼想了下,「這批書是何時收到手稿,送去印製的?」
「就在茶會隔日,可奇怪的是,這事卻是書送到時,四爺才知道。」書肆夥計據實地說著。「更奇怪的是,以往隨便印個一版都是上千本,可這回才印兩百本,昨天還有人吵著沒買到,今兒個上門全都是來鬧場的。」
染梅眉頭微皺。那時她和四爺人都不在京城,到底是誰做的?思忖間,耳邊響起一干人的喧嘩聲,她不禁微惱的問:「那些書一本賣價是多少?」
「呃……那是六線裝訂,又有四爺畫稿,所以光是一本就要價一兩銀。」
「聽著,一本一兩半買回!」
「呃?」夥計懷疑自己聽錯了。
「這書,是瑕疵本,有人故意更改了畫作。」染梅邊說環顧著圍繞身旁的文人。
「哪是瑕疵,這書上頭明明就有墨染的畫,假得了嗎?」有人將內頁翻開遞到她面前。
染梅懶懶掃了一眼。「四爺的手稿還在書房裡,大伙要是不信,我可以馬上取來,事實上,我正打算拿著手稿畫告御狀呢。」
眾人聞言,一時之間難辨真假,只好道:「那就拿出來看看。」
「請稍等。」染梅朝站在人群後頭的艷兒招了招手。
就見艷兒走姿婀娜,眼波含情地迷醉一票男人,款步到她身旁,兩人一道踏進通往後院的通廊。
「真有四爺的手稿?」艷兒壓根不管後頭在竊竊私語什麼,低聲問著。
「沒有。」要是有人蓄意嫁禍,豈還會留下手稿當證據。
「那你……」不是吧,要上哪找畫呀?
「我畫。」
「你?!」
走出通廊,瞧見滿地被雨打落的黃色花瓣,染梅不禁抬眼望去,只見綠葉間已不見成串花兒。
花季快過了嗎?想起初見這片黃金雨時,四爺就立在其間,就像他寢房內的那幅畫,怎麼才一眨眼,竟人事已非?
「欸,你是說真的還是假的?」艷兒扯著她的衣袖。
「真的。」她加快腳步,直入綺麗齋後頭的畫室。「幫我磨墨。」
「我?」
「快!」
「喔。」艷兒趕緊取水磨墨,就見她備妥紙張,盯著紙面半晌,從筆架上取了支筆,蘸了墨,快速地描繪出秘戲圖。
艷兒從一開始的擔憂看到最後嘴巴微張,活像是見鬼般,怎麼也無法相信眼前的狀況。這畫,就跟那書上的畫一模一樣,她不需要比對,彷彿已經把畫記在腦海,可以依記憶畫出,而且那筆觸畫風,分明就是四爺的!
更可怕的是,她所寫上的墨染二字,任誰都看不出破綻。
四爺的墨染兩字,總是教人看不懂,他曾聽四爺提及,他的畫不蓋印,那墨染二字是上下顛倒左右相反的字體,得要將畫翻過拿反,才看得出是墨染二字。
那是四爺為防有人仿畫,特地研究的字體,沒想到她竟能寫得行雲流水,好似她已寫過千百回。
「走吧。」染梅拿起畫紙吹著墨漬,卻見艷兒還呆立在案邊。「還不快走,把這事搞定,得要趕緊去慕府。」
艷兒回神,快步跟上。四爺老說染梅傻氣,可……不傻呀,她精明得像鬼,處事不驚不慌,行事如此大膽,哪裡傻啦。
來到書肆前頭,染梅隨即在眾人面前揚開了畫,一票文人爭先恐後地看著,像是要找出破綻,可是好半晌竟無人看穿,只是有人提到——
「這畫怎麼像是剛畫好的,那墨漬似乎未干。」
艷兒聞言,心抖了下,卻見染梅不疾不徐地道:「剛剛淋到了雨,我得趕緊收起才成,這畫可是要告御狀用的。」
眾人聞言,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唯有艷兒暗吁口氣,直呼這妮子夠沉穩。
第14章(2)
染梅將畫收起,回頭道:「阿牛,想退書的客官,一律一兩半銀兩回收,但得記下那人姓名,從此以後,書肆不做那人的生意。」
「是。」夥計阿牛感動不已,只因染梅竟記得他的名字,這下不把她當成主母都不成了。他輕咳了聲,吆喝著,「想退款的客官請往這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