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丫頭的養母已經死了。」
「是嗎?那你拿到她手上那張契約了?」
「當然,我已經小心的收起來了。」
「你真是機靈,這麼一來,我們就能讓她給咱們賺錢了。」
「嘻嘻嘻……」
趙慕真無意間聽見了嬤嬤跟龜公的談話,這才知道養母已經過世的消息。
養母的死訊讓她感到傷心悲慟,但她沒有時間沉浸在悲傷之中,因為更令她擔心害怕的是……嬤嬤準備逼她賣身。
她出生在長慶城郊的一個小村子,家裡一貧如洗,於是將剛出生的她送養。
她的養父母在城裡做小買賣,生活還過得去,雖然不能給她什麼榮華富貴的生活,但對她相當疼愛。
然而好景不常,她十歲時,養父染上了怪病,從此一病不起,也拖垮了家中經濟,養母是個毫無謀生能力的婦道人家,為了讓一家三口都能活下去,只好將她賣到怡春院為婢,並說好不賣身,十五年便能離開。
她知道自己還欠怡春院八年的工時,所以就算再苦再累,因為那紙契約,她從沒動過逃跑的念頭。
可現在,她不能不逃了。
一些跟她差不多年紀進到怡春院的姑娘,在看到那些花娘因為得寵而從客人那兒得到錦衣華服、珠寶玉飾,羨慕她們吃好穿好,渾身上下珠光寶氣,出入又有侍從奴婢跟著、伺候著,原本「絕不賣身」的堅持瓦解了,自願跳入火坑。
但她不要,她不怕髒、不怕苦、不怕累,就怕丟了這清白的身子、丟了自己跟養父母的臉。
可……她該往哪裡逃呢?
怡春院戒備森嚴,裡裡外外、前前後後都有會功夫的護院守著,不只是為了防止客人鬧事,也為了杜絕有人脫逃。
進到怡春院後,她幾乎沒離開過半步,這是個沒有出口的牢籠,教她插翅也難飛。
但或許是老天垂憐,就在趙慕真苦無機會逃跑,甚至動了若嬤嬤逼她賣身,她便自盡以保清白的念頭時,一場暗夜裡的大火為她燒開了一條生路—
第1章(1)
長慶城 永豐客棧
傅天抒起了個大早,叫醒了隔壁房的韓棟,預備用過早膳之後便起程回永春城。
韓棟跟林群開是他的左膀右臂,對他來說是不可或缺的夥伴。
韓棟與他是同門之誼,兩人齊向永春城最知名的武師習藝,他們志趣相投,成為莫逆之交。
韓棟本想進衙門謀個事做,但發現自己並不適合那死板板的工作,因而作罷。
看他賦閒多月,傅天抒便問他是否願意來幫忙,韓棟一口答應。
不久,他介紹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林群開給傅天抒認識,傅天抒與他一拍即合,也成知交。
林群開原是衙役,因為仗義出手毆打了一名捕快之子而遭到解職,他問傅天抒有無他可以勝任的活兒可做,傅天抒想也不想的就把他帶進了鎮金堂。
傅家在永春城做的是金飾生意,一提到「鎮金堂」,那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買賣的全是貴重的黃金及飾品,為免節外生枝,他向來不讓別人經手或接觸。
他十六歲便跟著養父學做生意,在養父的磨練下成就了判別真假的專業能力,以及獨到精準的眼光。
二十歲起,他開始獨自外出買賣,而這五年來,他從未錯買過什麼,且由他揀選出來的飾品總是能有良好的銷售。
他的養父母傅長年及張儷在永春城是富裕人家,擁有一個腹地遼闊的莊子,還有一家金店,但他們沒有富人家的惡習,反倒過著低調平實的生活。
他們育有一子傅耀祖,也就是長他兩歲、並無血緣關係的兄長,而他自己,是在三歲那年來到傅家的。
那之前的事,他什麼都不記得了,據養父所說,當年他們夫妻在一次外出買賣的回程,於黛城外的官道上發現了他,當時他一身髒污,臉上及衣裳沾著血,神情茫然的走在官道上。
他們一開始以為他受傷了,待檢查過後才發現他身上的血應是從別處沾染來的。
兩人猜想他必然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兒,但一問起他卻是一問三不知,連自己姓啥名誰都說不出來,後來,他們在他的腰帶上看見兩個金線繡的字—天抒,心想那應是他的名字。
傅長年夫妻將他帶到黛城四處查問,卻沒人認識他。於是,他們收養了他,並給予他良好的照顧及教育。
凡是傅耀祖有的,就一定不缺他一份,傅耀祖念的書,他也沒少念一個字。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養子,更知道養父母是無私的愛著他,因此知恩惜福的他總是盡其所能的不讓他們失望、操心。
但他越是鋒芒畢露,意氣風發,傅耀祖便越是自暴自棄,我行我素,看著養父母為那不爭氣的親兒整天喟歎,總讓他猶豫自己該不該如此出頭爭臉。
如今,養父幾乎將鎮金堂交付於他,不管是對外的買賣,還是店裡的人事,全由他一手管理。
行船走馬三分險,更甭說鎮金堂做的是金飾買賣,每趟路上有多少風險可想而知,韓棟跟林群開都有一身好武藝,正是他最需要的人才。
這回路程不算遠,因此只有韓棟與他同行。
長慶城距離永春城約莫三天路程,他估算一下,若早點上路或許掌燈時分便能抵達善水鎮,並在那兒歇上一晚。
才來到二樓,掌櫃親自前來告知已幫他們的馬兒餵過糧草,他謝過掌櫃,發現外面鬧哄哄的,像是發生了什麼事。
「外頭怎麼了?」傅天抒坐了下來,往窗外一看,只見大街上人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隱約瀰漫著一種不尋常的氣息。
「喔,昨晚上怡春院起了一場大火。」掌櫃說。
「喔?」他微頓,「嚴重嗎?」
他到長慶城做買賣也有兩三趟了,怡春院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他自然清楚。
據他所知,長慶城的城守大人將所有青樓圈圍在城北,有人稱那兒叫「深淵」,只因女子一旦進了那裡,就再也爬不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