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裕橋笑說:「那你應該買四個齊翔,晚上想吃東西,手一指,熱騰騰的宵夜立刻送上床。」
他們不捧場蘇凊文的冷水壺,但郁喬異常捧場地抱著冷水壺說:「我要我要,這麼好的東西,我要!」
鍾裕橋嘲笑她,「就算阿董給你一坨大便,你也會說我要我要,這麼好的東西,我要。」他故意拉尖嗓子學她說話。
齊翔對著吃醋中的他說:「這叫做情人眼裡出西施。」
鍾裕橋轉回房間,不多久,拿出一件銀色絲質小洋裝下樓,說:「嘿,我給你的東西才實際、才漂亮吧!」
這陣子他給她做的衣服太多,多到郁喬不好意思,拚命搖手說:「不要啦,不要再給我做衣服,衣櫃都放不下了。」
齊翔在這個時候放炮,「看吧,不是情人送的東西,人家就不屑要了,否則正常女人都會挑衣服不挑冷水瓶。」
郁喬踢他一腳,然後飛快轉頭對鍾裕橋說:「對不起啦,我不是不要,我是不好意思要,這衣服看起來很貴,無功不受祿——」
鍾裕橋很喜歡她著急解釋的模樣,說:「誰說無功不受祿,這是我要參加比賽的衣服,你得穿上它、化妝,走到庭院和對面公園,讓我拍一堆照片。」
聽他這麼講,郁喬立刻回答,「拍照?好啊好啊,多拍一點,哪天你看不到我了,還可以看著照片,睹照思人。」
她只是開玩笑,卻沒想到有三隻手同時朝著她的後腦巴下來,痛得她抱住頭大喊,「殺人哦!」
然後,她乖乖換好衣服,讓大橋拍照,拍到他滿意、拍到他爽,拍到齊翔的眼底出現可疑紅痕。
隔天下午,齊翔就突然發瘋,拉著她到台北各個廟宇拜拜。
她追問齊翔,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虔誠,畢竟以前他可是不信鬼神、不信天地的鐵齒翔啊。
而他說:「我信了,從現在這一刻、這一分、這一秒,我是對上天最虔敬的信徒,我要向祂求健康、求幸福、求快樂、求……長久……」
她不理解齊翔的激動,只好暗暗猜想,他是因為即將重返演藝圈,才情緒不穩定,需要求助神跡。
清晨,蘇凊文站到她床邊。昨天晚上,她又痛了,她痛得在床上打滾,他悄悄地打開浴室的門,一道小小的縫,他看見她蜷縮著身軀,極力忍耐。
她在忍耐、他也在忍,忍著不衝過去,緊緊把她抱在懷裡。她咬著唇,不讓眼淚淌下,而他……在無人的角落裡,放任淚水恣意……
他彎下腰,拂開她額際散發,審視她小小的臉龐,她臉上有著不正常的蒼白,眼睛底下有厚厚的黑眼圈,她瘦得頰骨凹陷,雖然她很努力、很拚命地把食物塞進嘴裡。
每每看著她的模樣,他們的心就越結越緊,大橋一天到晚掛在網站上,分析什麼東西的營養素最高,什麼食品最易被吸收,而齊翔除上課之外,把所有的時間全耗在廚房裡了。
他做一堆對胃很好的食物,可惜她吃不下去,他弄出一堆吃都吃不完的點心,可惜她能吞個兩口就很了不起,他們三個,像教小孩子吃東西似的,不時在她面前示範吃東西的幸福感。
他們的表演很可笑,常常讓小喬笑得彎腰,但他們喜歡她開心,於是示範得更起勁,然後,他們胖了,她卻更瘦了。
他不時向黃伯伯詢問小喬的病情,然而每次的詢問,只會讓他們的心情更加低落。
不會有奇跡了,這是他們心底共有的默契,只是不甘心也不忍心就這樣放棄!
他拉開棉被,悄悄地躺在她身邊,輕手輕腳地將她挪進自己懷裡,他回想起那天……
他送她九十九朵玫瑰,象徵長長久久的愛情,她收下玫瑰,反問:「你認為天底下,有長長久久的東西嗎?」
他回答,「有。」
「比方?」
「比方愛情,比方回憶,比方幸福,比方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他一口氣舉好幾個例證。
她搖頭回答,「愛情只是短暫印記,當費洛蒙過期,感覺就會變得淡薄;回憶會被時間衝散,被瑣碎的生活給切成片片段段,然後一點一點消失;幸福是某個時候、某個時間點的感覺,不會存在於一天二十四小時;人與人的關係就更不可靠了,今天的朋友,明天的敵手,今天的恩人、明日的敵仇,說長久——未免奢侈太過。」
他把她勾進臂彎,笑著說:「你有一點悲觀。」
她緊了緊眉眼,回答,「這輩子,我沒發生過值得樂觀的事。」
「所以你不相信奇跡。」
對,她不相信。「我認為奇跡只會出現在小說裡。」
她的回答讓他很哀愁,因為他還不甘心放棄期待,她卻已經不相信奇跡會來。
他描刻不出自己的心情,在這段時間裡,他總是在回想,想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想他開始注意到她,想她的告白、她的愛心便當,想自己毅然決然住到她家裡,也想著這些日子裡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以為她很勇敢的,但面對死亡,沒有多少人可以勇敢;他以為她很樂觀,但分離在即,她最大的樂觀,不過是不教他們跟著自己悲觀。
怎麼辦呢?他不想放手,他的愛情才剛剛起頭,他不要一份注定失敗的愛情,可是……他無從選擇。
慢慢地,時間滑過指縫,他對奇跡的希求從「讓她恢復健康,和自己談一場有結局的愛情。」到「不指望她痊癒,但求不要讓她痛得那麼凶。」他逐漸明白,手中的籌碼越來越少。
攬緊她,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本來是個還沒過完今天,就已經計劃好未來幾個月的男人,如今,他只敢抓牢現在,而明天……連想像都不敢……
郁喬醒了,她揉揉眼睛,抬頭看見他,笑容綻放。
最近,他常常偷渡到她床邊、她的被窩裡,如果這麼明顯的舉動她還弄不清楚他的追求有多努力,那她不是笨得離譜,就是過度掩耳盜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