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頭。」
身子微僵,薛伊珊緩緩抬起頭來。
兩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一個內心沉靜如湖水,一個波濤洶湧。
怎麼是小喜兒?半晌,顧延霆從震撼中平靜下來。不是小喜兒,只是生得太相似了,就如同雙胞胎,乍看分不出誰是誰,但仔細觀察,就可以區別其中的差異,至少,小喜兒不會有如此幽靜深沉的眼神。
「世子爺!」高成輕輕喚道,世子爺再繼續盯著薛姨娘,其他姨娘兩眼冒出來的怒火就要把松悅居燒個精光。
「薛伊珊是嗎?我以為有個名字更適合你—小喜兒,你覺得如何?」
微蹙著眉,她柔和淡然的道:「賤妾之名乃父親所賜,不能改之。」
他瘋狂的大笑,難道以為她聽見「小喜兒」會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就算她們之間有某種連結,也許出自同一個祖宗,但依然不是同一個人,小喜兒留在他生命中的遺憾是無法彌補的,因為小喜兒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屬於現代的他不也已經死了嗎?
這會兒世子爺唱的是哪一齣戲?眾人臉上只有一個表情—不知所措,這位什麼都忘記的世子爺真是教人一個頭兩個大。
「你們都出去。」顧延霆轉眼間又回復冷漠的姿態。
薛伊珊立刻福身退出去,其他妾侍則依依不捨,盼著世子爺多瞧她們一眼,被自個兒的媚眼勾住,可是世子爺不解風情,只願意用後腦勺相送,她們只能咬牙恨恨的退出去。
「高成,薛伊珊為何成為我的侍妾?」雖然她不是小喜兒,他對她依然好奇,她好像不願意吸引他的目光,這不是侍妾應該有的態度。
「薛姨娘是吏部郎中的庶女,她的嫡母是侯爺夫人的同胞妹妹。」
「這麼說,她嫡母也是我姨母。」
「是,她們都是世子爺外祖父的庶女。趙家是金陵百年大族,代代都出高官,尤其世子爺的外祖父,更是入閣拜相,可惜身子不好,早早就致仕返回金陵,設立族學,教導族裡的孩子。」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為何他母親去了,侯爺會答應迎娶母親的庶妹當繼室,看上的只怕也是趙家的百年世家地位。
總之,薛伊珊是因為嫡母的關係才落得為人妾的命運,心裡必然怨恨不平,不過,既已成為他的妾,未來全繫在他身上,不是應該想方設法討他歡心嗎?可是,她卻不想出現在他面前,這其中難道有原因嗎?
「薛伊珊是什麼樣的人?」
「不清楚。」
「不清楚?」
「薛姨娘進府隔一天,世子爺就摔下馬了。」提起此事,高成的目光略略偏向一旁,不肯直視主子。隨侍世子爺多年,不是不知道世子爺的苦,可是答應納薛姨娘為妾,就該好好對待人家,薛姨娘可是飽讀詩書的官家千金。
聞言,顧延霆也忍不住皺眉,新婚隔天就拋下新娘子跟狐群狗黨出去遊玩,摔下馬,這豈不是罪有應得?不過,他這副身子的原主還真是令人不解,再貪玩,也不至於不給侯爺夫人面子,況且薛伊珊是個美人兒,總不會過一夜就看膩了吧。
關於薛伊珊的事,暫且擱著,眼前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如何在這個時代生存下來,有些狀況必須搞清楚,還有他如今所擁有的這副身子要好好鍛煉。他討厭當個弱不禁風的男人,何況一副好身手在任何時代都很吃香。
正月二十元宵燈市結束,京城官商之家會開始舉行賞梅宴,薛家也會受邀前去賞梅,以前薛伊珊當然也會跟著嫡母嫡姊參加賞梅宴。
其實,薛伊珊不喜歡梅花,覺得過於清冷,可是到宴會上光聽人家說話就很有趣,不少隱秘可從中窺知一二。
如今,她只能悶悶不樂的倚著窗邊,望著寒意未盡的院子,想著自個兒究竟哪兒做錯了,怎麼會落入今日的處境?
她親娘是嫡母的丫鬟,原是官家千金,因為父親獲罪,流落到人牙子手上,後來被賣到了趙家,分派到嫡母的院子,從此注定她要成為小姐的陪嫁丫鬟,最終被提拔為妾侍。
姨娘格外用心教導她,無非盼著她將來嫁到小門小戶,可以助夫君助兒子爭取功名,一個女人的未來,不就是看夫君和兒子嗎?可是,聰明與美貌落在庶女身上,就是一個災難,無論她如何低調過日子,算計終究陰魂不散的跟著她。
嫡母忌憚她,父親為了功名利祿,於是在姨母的挑唆下,連手犧牲她,逼著她成為致遠侯世子的侍妾。
父親真傻,以為一個庶女可以為他換來靠山,怎知他們都被姨母利用了,姨母將她送到世子爺身邊,是為了迷惑世子爺,就近監視世子爺。說到底,她就是人家手中的一顆棋子。
她無力對抗自己的遭遇,只能想法子讓她這顆棋子一點作用都沒有。很幸運,進入致遠侯府那一夜,世子爺酩酊大醉,睡得不省人事,隔日又被狐群狗黨 喝出門遊玩,摔下馬,傷勢嚴重到宮裡的太醫都說一切看天意了。當下她鬆一口氣,世子爺沒了,她這顆棋子就失去價值了,也許會招來剋夫的惡名,但至少嫡母父親不會再打她主意。不料短短幾日,世子爺的命撿回來了,卻忘了一切。
喜憂參半,雖然擺脫不了當棋子的命運,但只要低調過日子,世子爺不注意她,她依然可以平靜度日,不捲入姨母與世子爺的爭鬥中。
怎知那日見面時他特別在意她,還說了古怪的話,這只是他一時心血來潮吧,這幾天他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嗎?是啊,應該如此,可她的心總覺得紛紛擾擾很不安,因為世子爺與她的認知完全不同。
「能得到世子爺的關心,主子在侯府的日子也比較好過,為何不開心?」夏荷是薛伊珊的大丫鬟,在陪嫁的丫鬟中資歷最深,也最瞭解主子。她明白主子的難處與心思,可是主子與世子爺沒有圓房,府裡那些牆頭草見風倒的奴才們,態度變得輕慢無禮,若非主子是侯爺夫人名義上的外甥女,只怕連飯菜都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