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君王沒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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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頁

 

  「就下這麼兩三時辰能頂個屁用?小阿旦本來都要心軟出來瞧孤淋壞了沒有,可腳步聲都到院子,雪雨竟給停了?這賊老天就是成心要跟孤作對——」

  他怨憤得太專心,渾然不知那扇大門已開,有個嬌小身影正佇立在一角,眼神複雜地瞅著他。

  「你怎麼還沒走?」獨孤旦強抑心頭又酸又甜的苦楚,面無表情地開口。

  「阿旦?!」高壑眼睛霎時亮了起來,迫不及待一個箭步上前,伸出手就想將她勾攬入懷,卻被她疏離的目光逼得一僵,心下黯然,只得訕然地收回手,卻在背後緊緊握成拳。

  小阿旦……還是氣恨他得緊嗎?

  「主公貴為一國之帝,長久逗留他國也不是個辦法,」她淡淡地道,「阿旦雖無德無才,也不敢再背負狐媚君王、禍國禍水的罪名,您還是請回吧。」

  「孤已遣散後宮,只盼能早日迎你回國為後……」他陣光熾烈灼熱地緊緊盯著她,嗓音裡透著一絲無可錯認的乞求。「阿旦,和孤回家好嗎?」

  家?不,那是他的北齊宮,卻不是她的家,她的歸宿……

  獨孤旦神思有些恍惚茫然了起來。

  四個月前,那撕心裂肺的絕望痛楚彷彿仍在胸臆間啃蝕著,那日的劇烈爭執也猶在耳際眼前迴盪——

  孤並沒辜負你,孤說了這輩子只寵你一人,孤會做到,當初你不也只想做孤的寵妃甚至是奸妃嗎?怎麼現在倒跟孤又爭起了其他?阿旦,你究竟看中的是孤這個人,還是孤這個君王的身份?

  他能疑她一次就能再疑她第二次、第三次……就算如今他的後宮空空蕩蕩,可是帝王之愛能維持多久?一生嗎?

  不會的,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是天長地久,況且她和他之間最纏綿熱烈,真正最美最好的時光也不過短短半載,然後就補現實逼近眼前,凌遲寸割得支離破碎。

  終歸到底,一切因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她只是個依靠他愛寵而生的女人,一朝紅顏未老恩先斷,為妃為後,是愛寵是冷落,還不是在他一念一言間?

  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最害怕的是什麼,可是他永遠能輕易擊潰她的防備,將她一顆唯恐受傷的心踩得稀巴爛。

  母親的離世,父親的無情,她已經被遺棄了一次,而四個月前他毫不猶豫大步離去的背影,更是讓她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一個事實——

  她,獨孤旦,再不想將自己一生悲歡福禍交付在另一個人手上了。

  這世上什麼都會變,什麼都不可靠,唯有冷冰冰卻沉甸甸的金銀能買得現世安穩,溫飽和尊嚴。

  第13章(2)

  「相信這天下有無數才德兼備的絕色女子都願意入您後宮,受您愛寵,」她平靜地開口,「可阿旦已經沒興趣了。」

  「阿旦……」他的臉色蒼白,眼底悲傷難言。

  「你,你對孤再無信心了嗎?」她深吸一口氣,將清晨清冽的冰涼氣息吸入肺中,再慢慢吐了出來,彷彿這樣就能吐盡胸中糾結酸澀的滿滿濁氣,將心口那殘存的最後一絲餘燼微熱徹底吹熄。阿旦啊,現在的你,再不需要為他心跳了。

  「主公,對不住,是阿旦變了。」她恢復了冷靜,抬頭主動迎視他癡癡苦求的眸光。「阿旦變得自私自利,貪圖安逸,再不想過那樣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的日子……北齊宮,阿旦是回不去了,您就把我忘了吧!」

  他受創甚重的內傷又開始翻騰劇絞,喉頭鹹腥血氣濃重,臉色蒼白得恍如簷上未消融的雪。

  「阿旦,孤知道,是孤傷透了你的心。」他低聲道,腿腳再支撐不住高大的身軀,微微一晃,卻仍死命地站穩了。

  只是在這一瞬,高壑整個精氣神彷彿都被抽離一空,僅剩一副頎長的空殼子勉強撐著。

  獨孤旦見狀心下一緊,強抑下伸手相扶的衝動,眼眶不爭氣地迅速灼熱起來,卻還是死死地吞忍了回去,強迫自己平淡而無情地道:「你回去吧,早早另覓德配,另得良緣……」

  從此,好好的過日子,好好的當那個威猛霸道、神采飛揚的北齊帝王,享盡後宮佳麗三千之福,生一宮熱熱鬧鬧的小娃子,睥睨天下,傲視諸國,長命百歲,直至無數孝子賢孫榻前尊侍他龍御殯天。

  這,才是他應該走的帝王大道。

  她藏在袖裡的手緊緊握著,連掐破了掌心也渾然不覺,只想著無情一些、再無情一些,逼他死心,從此他倆就能真正兩忘江湖了。

  「阿旦,這次,孤不會再棄你了。」良久後,她卻聽到他嗓音低低響起,微弱似輕飄飄的雪花,卻字字重逾泰山。

  獨孤旦佇立在原地,直到他冰涼的唇瓣在她額際印下小心翼翼的一吻,她才機伶伶地醒覺了過來,可眼前唯見他離去的高大寂寥背影。

  他,走了?

  她心頭說不出是迷惑是悵然,是釋然還是悲傷,可,他最後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獨孤旦連續好幾日都心神不寧,卻死也不承認自己是在掛念他。

  可是,他自那日後再不見蹤影了。

  也對,堂堂一國君王在她屋外守了整整五十九日,換來的卻是她冷情的拒絕催趕,不說他是雄霸半邊天的北齊君王,就是一尋常郎君,恐怕也覺尊嚴掃地,此生再不想見她這不識好歹的女子—眼吧?

  這天晌午,虎子自外頭回來後便心事重重地在她跟前蹭來蹭去,幾番欲言又止。

  「姐姐,那個……」

  「若你是想為主公做說客,那就免了。」她面不改色地道。

  虎子一時噎住,半天後忍不住撓起頭來,遲疑道:「可……主公病得很重……」

  獨孤旦心一緊,猛地抓住他的手臂,「你、你說什麼?」

  「主公——」虎子眼色一喜。

  沒想到獨孤旦卻立時回過神來,鬆開了手,低頭繼續翻看起面前的記帳錦帛,口氣淡然如故。「那也好,他就能早些回北齊養病,不用再耗在這兒浪費辰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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